晚些時候,夜色沉沉。
趙留行似是被小家夥那一下嘬得郁郁,柳善因回來瞧見他躺在床上渾身散發幽怨,吓得也不敢弄出動靜,隻得蹑手蹑腳地貼邊走。
等把睡着的小侄子放上坐榻,她便轉頭默默整理起地上的鋪。
按照昨日說好的,今兒該她睡地上了。
柳善因跪在地上輕輕拍了拍枕頭,剛想脫鞋進被,又忽而向屋子那邊望了一眼……
身後窸窸窣窣的聲音響個不停,拉回了趙留行惆怅的思緒。
他思量着屋裡總不能是鬧耗子,便好奇地回了頭。沒成想正好瞧見柳善因像隻急着搬家的鼹鼠般,一點點将地上的鋪蓋從東邊拖往西頭。
柳善因發現趙留行在看她,立刻乖乖停在原地。
趙留行順勢披着毯子起了身,他把該遮的地方全部遮住,如同一座大佛盤腿穩坐當中。
他問來人:“你在作甚?”
柳善因看了看手中的鋪蓋,又看了看他,如是說:“我想把床鋪離你近些。”
“離我近些?為什麼?”
趙留行不明白,
難不成她也怕鬼,怕一個人睡?
柳善因卻趁機悄悄來到他跟前,将鋪蓋放下誠懇道:“我怕趙趙将軍晚上需要人照顧,我睡太遠聽不見,所以就想離得近一點。這樣趙趙将軍晚上想喝水,亦或是想撓癢,想上茅房都可以叫我。”
趙留行聞聲無言。
他抿嘴看着柳善因,心想自己是讓人家來假裝自己媳婦的,怎麼扮着扮着又變成使喚丫頭了。
不得行,不得行。
趙留行趕忙動身,卻被柳善因攔下,“趙趙将軍你别動,你想做什麼讓我來就好。”
“我這都是些小傷,何須麻煩你,我自己能行。今晚就還是我睡地上,你帶着孩子回床上睡去。”趙留行原是要和她交換鋪位,柳善因婉拒,“不行,咱們昨兒就說好了,就算你沒有受傷,今日也該我睡地上。”
“不成。”
趙留行心有不安,俯身就要争搶。
好在柳善因急中生智,一個飛撲趴在了鋪上。
等趙留行反應過來,眼前人已像一張大餅攤在了眼前,他是前看看後瞧瞧,壓根沒有能下手的地方,他總不能把人親手抱去床上,那樣和比讓柳善因睡在地上還要過分,便隻好作罷。
“你赢了,你赢了。”
趙留行無奈登床,又變回了不動如山的佛。
他望着賴在地上的柳善因,忽而垂眸說:“但咱們說好,往後還是叫我睡地上。既然你阿兄相托,那我就有義務照顧你。更何況,你又幫了我這麼大一個忙。”
柳善因見事态平息,緩緩從鋪上爬起轉眸跪坐床邊。她擡頭望去,于兩人的四目相對間沉聲說道:“可趙趙将軍也收留了我們,還因為我受了傷……”
趙留行愣而無言。
恍惚一瞬,他還真有點心疼眼前這個隻比自己小兩歲的女郎。
趙留行移開目光,聲音緩和下來,“這事是我和他們之間的恩怨,與你沒有幹系。明明是你在幫我,你不要把什麼罪責都攬在自己身上。”
可善良的人總是最先自責,柳善因習慣了這樣生活。
但她還是點點頭,乖巧地應聲說:“我知道了。”
月光伴着晚風的涼吹進軒窗,飄然落去窗台上。柳善因安靜跪坐,耳邊碎發撫摸過她圓潤的臉頰。趙留行不自覺又看向了她,他喚:“小柳。”
柳善因嗯了一聲,眸子裡的光依舊純粹無暇。
趙留行這才繼而說:“我不知道你以前是怎樣,但以後在我這兒就别拘着,也别總是道歉了。輕松自在些,有什麼話,直說無妨。你就把我當做你阿兄——”
趙留行語畢一拍腦袋,恨透了自己嘴比腦子快的性子。
怎麼讓人家假扮過自己媳婦,現在還要當人家阿兄?這般冒昧,真是笨死了。趙留行連忙解釋:“小柳,我沒别的意思,我隻是…哎呀……你千萬别惱!我不是故意提……”
沒成想,柳善因并未介懷,反倒笑望趙留行道是:“這輩子還是第一次有人跟我說這些話。”
“謝謝你,趙趙将軍。”
柳善因溫柔的道謝聲落了地,趙留行卻呆愣着不知該如何接茬。隻見他這座大佛順勢如山倒,背過身用被子蒙上了他的尴尬,“時辰不早,睡吧。”
柳善因歪過頭,不明所以。
可既然眼前人發了話,她便轉身抱起小侄子鑽進了被窩。隻是等柳善因靠着小侄子的腦袋剛有了睡意,就又被趙留行的聲音吵醒,“夜裡不熄燈嗎?”
柳善因迷迷糊糊睜開眼,昏暗的燭火在眼眶裡跳動,她說:“夜裡小寶需要喂奶,我怕磕到撞到特意留了一盞。趙趙将軍若是覺得晃眼,我這就熄了去。”
柳善因說罷擡手掀被,趙留行卻阻止了她,“那留着吧。”
“好。”柳善因聞言默默将腿收回被窩,跟着蹬了一下,以免有風鑽進去。
她想這回總該無事打擾,就安心地把眼合了。
怎料,趙留行在床上轉了個身朝向柳善因,瞧着他今日是睡足了,竟折騰起她來,“你何不将孩子放在乳娘那?如此你也不必辛苦來回。你若覺得麻煩乳娘過意不去,我繼續加些工錢讓你買個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