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聽卻鬥膽繼續道:“頭兒,你快跟我說說,這家裡熱熱乎乎的感覺到底怎麼樣?是不是白日裡一睜眼,都是笑醒的?若不然誰見過頭兒上值遲過?頭兒哪天不是頭一個來?我瞧勳衛裡日日遲來的,也就隻有那比咱們頭兒大兩歲,家中卻已有二子一女的中郎将喽——”
“二子一女的中郎将替你們頭兒回了,白日裡我在家不是笑醒的,是被我家小女的巴掌扇醒的。你家頭兒應該也是一樣。”
說話間,一個極其陰郁的聲音從三人身後傳來,若不是現下天光大亮,三人恐還以為是鬧了鬼。
那背後說人壞話的風聽最先回眸,他一瞧見官職比趙留行高一階的勳衛羽林中郎将鄭洛均站在自己身後,吓得拉上吾雷連忙逃開,“中郎将,頭兒,我們上值去了!”
鄭洛均的到來,替趙留行擺脫了風聽的糾纏,也幫風聽免了頓胖揍。可他面對起風聽背後的閑言閑語,不但沒惱怪反倒一臉迷茫望向趙留行,“怎麼走了?我有說錯什麼嗎?”
鄭洛均斯斯文文一臉書生模樣,若不是穿着甲衣,誰能想到他是個武将。
說來無奈,勳衛羽林郎多是官宦子弟充當,鄭洛均乃戶部尚書家的第九子,從小苦讀詩書兢兢業業,一日不曾懈怠,可奈何年年科考,年年落榜。
年年落榜,還年年科考。
最後連家中都看不下去,就給謀了個勳衛的差事,在宮中供職。但鄭洛均并未放棄自己兒時的夢想,二十一歲的他,仍舊勵志要考到耄耋之年去。
趙留行搖頭不語,他與鄭洛均是老相識了。
甚至可以談得上是發小之誼,就連他現在的夫人,也與趙留行相熟。隻不過,自打趙留行離開家後就和他們失了聯系。回京後趙留行聽說他倆成了婚,愣是驚訝了許久才接受了這個現實。
兩人并肩行路,鄭洛均忽而開口:“聽他們适才那樣說,看來這事是真的。”
趙留行沒聽懂,“什麼是真的?”
“就是你為了自己在外娶的媳婦,公然拒了呈王府婚約這事是真的。”鄭洛均說着搓了搓衣角邊被小閨女蹭上的丹青,“趙三郎,你還真是深藏不漏啊,回京半年竟是一點風聲沒透。你不跟家裡說便罷,連我也藏着掖着。我家那位本來還說你若不喜歡郡主,就把她家五娘介紹給你呢。這下好了,她也不用惦記了。”
洛陽城果然藏不住事。
趙留行冷笑,他哪裡是是藏着掖着?他知曉自己有妻有兒這事,比他們早不了半刻。轉角走過高牆,趙留行不經意瞥了鄭洛均一眼,突然就發出一聲詫異的:“鄭九郎,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難看?你說我臉色難看?”鄭洛均聞言扯出一絲苦笑,他反過來嘲諷趙留行,“你等着吧,你跟你媳婦再多生幾個,到時候臉色就跟我一樣難看。”
趙留行不敢接茬,他恍惚想起那日連夜尋找乳娘的自己……
亦是這般狼狽不堪。
鄭洛均瞧他不接茬,又自顧自地說起話來,“這回雖說你拒了家裡的婚,搞得有些麻煩。但你能有妻有兒,我也就放心了。我原先還以為你是因為爹娘的事心有芥蒂,對娶妻生子排斥呢。”
“沒想到,你是悶聲幹大事。”
“不過這成親啊,就跟做飯是一樣的。你得小火慢炖,才能出好味。你呢,以後有什麼問題盡管問我,打仗你比我有經驗,但這事——我比你有經驗。”
鄭洛均在趙留行耳邊喋喋不休。
他倆從小就是這般,趙留行在院子裡練多久的功,他就抱着書本跟趙留行聊上多久。
趙留行甚至全程很少接茬。
此刻,趙留行的心思依舊不在鄭洛均的言語上,他沒接鄭洛均的話,反而開口沖他說:“鄭老九,我自回京後,你是不是還沒邀請我到你家做客?”
鄭洛均惑然望向趙留行,眼神中還帶有一絲不敢置信,“誰說的?你難不成忘了,不是我不請,是我請了你壓根不來!明明是你拒絕的,怎麼現在成了我沒邀你?真是好笑。”
趙留行聞言沒做解釋,隻自作主張應了聲:“哦,那等後天下值我帶着小柳去你家做客。”
“?”
鄭洛均一臉愕然。
他不解一個人怎麼能做到過去這麼多年,還跟個木頭樁子一樣,一點不曾更變?還有……到底誰到别人家做客,是這麼通知主人的?
鄭洛均心裡憤憤,偏在被趙留行按住肩膀時安靜如雞,“怎麼樣九郎,有問題嗎?”
趙留行沒别的意思,他隻是單純地想要問問他方不方便。可在鄭洛均的眼裡瞧他一臉煞氣,何以拒絕,鄭洛均忙說:“沒,沒問題。歡迎,歡迎,我家那位早說叫你去了。”
“那行,走,上值去吧,這回真遲了。”趙留行得了應允,欣然松手離去。
鄭洛均望着趙留行輕松的背影,一頭霧水。
原先拒絕做客的是他,如今又要領着妻兒登門的也是他,鄭洛均覺得不對勁,卻又猜不透眼前人這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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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匆過,鄭洛均下值前跟趙留行再三确定,是不是真的想好到自家做客去。
趙留行嫌他啰嗦,嗯了一聲轉頭就走。
鄭洛均便高聲直呼:“那我就和内子在家等你,記得把弟妹一并帶去——”
可誰成想等他前腳剛到家跟内子何斐真說了這事,趙留行那邊就派人來扣了門。
隻見府門輕開,土酥闆闆正正立在門前,看着裡頭出來的鄭家夫妻倆眯眼笑道:“不好意思啊鄭郎君,我們将軍說今天要跟我們夫人在家犁地,有點抽不開身,特意讓小的來跟你們說聲抱歉,今日就不過來了。他們明日再來登門拜訪。”
土酥說罷就躬身離去。
彼時,趙留行不在面前,鄭洛均才敢握着拳頭怒罵:“混賬趙老三,想一出是一出,他到底想幹嘛!”
何斐真卻開口勸他,“得了得了,跟他玩了那麼多年,他什麼個臭脾氣你不知曉?明日就明日吧,今日正好孩子們該學字了,你吃完午飯過去教教。”
鄭洛均是個懼内的主,何斐真叫他做什麼,他便做什麼,他趕忙應了聲:“好。”
瞧着夫君應聲,何斐真側倚在門前不由好奇說起了閑話,“诶,沒想到趙老三個混不吝對媳婦居然挺好的,就是他這是找了個什麼樣的,在家犁什麼地?誰會在家犁地?”
鄭洛均搖搖頭,他哪知道……
可何斐真思量半晌,又驚呼起來,“哎呦呦,總不能說的是那事吧?”
“啥事?”鄭洛均不解。
何斐真見狀貼去夫君身旁低語道:“隻有累死的牛,沒有耕壞的田,就咱倆晚上做的那事。”
“啥?不能吧!”鄭洛均着實被何斐真的話吓到,“誰白天做這事,成何體統,這麼急嗎?”
何斐真撇撇嘴,在轉身離去前白了鄭洛均一眼,她直言:“你懂個甚,人家兩個正是幹柴烈火的好時候,你以為誰都跟你似的?幹什麼都循規蹈矩的沒情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