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嬌站至身前，嗓音溫軟，喚他，“師尊。”
仙君擡眸，不鹹不淡地看他一眼，“不是同那群年輕小修說笑，有空理師尊了？”
“明明是師尊突然離開，丢我一人應付他們，”少女上前，拉拉他的衣袖，輕聲道，“師尊還氣嗎？”
衣袖拂動，将手甩開，仙君偏過頭，嬌嬌又追到另一側，再被偏開。
“……”
剛才還說喚他來是有正事，此刻倒裝起來了，季如骁咬牙，宋映瑄這個人，還真是百年如一的難搞。
不過也不是完全沒辦法……他緩緩閉眼，内心掙紮。
彼時兩人相識不久，自修魔交界處打至魔淵腳下，日薄西山，周遭風靜，黑土沙塵卻被靈氣掀得漫天，季如骁魔息化劍，同仙君長劍糾纏在一起，互不相讓。
宋映瑄那日狀态極好，殺得興奮，挑推刺拉，長劍數次斬斷魔息，留了他滿身傷痕。
血色洇透衣衫，喚醒魔族生來濃烈的殺欲，季如骁迎劍破風，藍眸閃過紅光，魔氣驟襲，不顧喉抵劍尖，魔氣扼住仙君脖頸，将他拉至身側。
長劍落地，有力的手掌攥上咽喉，感受到其下滾燙的跳動，季如骁垂眸，目光掃過異常亮的黑眸，落到宋映瑄頰邊一處血迹上，是長劍劃破他臂膀時所濺，“霄月，你很強。”
仙君被迫擡起頭，頸下脈搏跳動愈烈，他靈力被制，喚不起長劍，季如骁扼在他脖頸的手緩慢收力，魔氣四溢。
“可惜，出招太莽，本尊稍退你便強攻，一味透支靈力，如今連制靈都破不開。”
魔氣迫近，聲音低低響在耳畔，“劍都提不起來，如何同本尊打？“
回應他的是一聲輕笑，宋映瑄出聲困難，嗓音卻依舊輕松，“是喚不起來，我好像輸了？”
“認了？”季如骁看他，眸中失望顯露，難得碰到能一戰的對手，可惜。
季如骁最後看了他一眼，緩慢閉眸，手掌收力，霄月和他一樣，身為敗者苟活是最大的恥辱，勝負已分，他會親手給予曾經認可的對手最體面的死亡。
腹間傳來一陣劇痛，他驟然睜眼，仙君正盯着他笑，手上渡了靈光的匕首已進半寸，“我說魔尊大人，沒事閉什麼眼啊？”
刀尖在體内狠擰一圈，他吃痛松力，仙君借機掙開靈力禁锢，猛地将刀身紮進體内，逼他倒退幾步，“誰告訴你，”長劍入手，再度抵上咽喉，仙君笑意盈盈，“我們修者隻帶一把劍？”
匕首伴靈氣入體，季如骁元氣大傷，捂緊腹部，緩緩擡眼，卻盯着他笑了一下。
宋映瑄第一次看他笑，覺得新鮮，劍尖挑起下颌，驚訝道，“魔尊大人倒是生得俊，這麼着，多笑幾下，笑滿意了本君便饒過你，如何？”
鮮血崩裂，染紅指尖，看着眼前劍尖，季如骁興奮得周身魔氣都在沸騰，魔狼血脈戰意蓬發，猛地向前，同他纏打在一處。
又過了幾回合，看他一身傷卻依然鬥志昂揚，攻勢愈猛，宋映瑄轉頭便跑，師尊從小教育他别跟發狂魔族苦戰，一群野獸，熬不過。
“打不過，認輸了，回見。”
好容易重新認可的對手竟在戰中落荒而逃，季如骁氣極，剛沸騰起的熱血涼下去一半，脾氣卻一下上來，魔氣追上去，奪過霄月手中長劍，當面狠狠折成兩半，意圖激怒他。
宋映瑄一愣，瞬間血氣上湧，咬牙切齒，“季如骁！都說認輸了不打了，憑什麼折我劍？！”
仙君緩緩俯身，顫抖的手撫上斷劍，眼中一陣痛惜。
季如骁站在他身前，“本尊不準你認輸，起來，打。”
“……”
“霄月？”
“……”
“宋映瑄？”
宋映瑄閉眼，默默平複呼吸，拾起斷劍欲走，季如骁攔他。
“滾。”
“接着打。”
“不打，”仙君皺眉，繞過他向前走，“再也不跟你們魔族打架了，有病。”
聽他說再也不打，季如骁一愣，看逐漸遠去的背影，咬咬牙，沖過去将斷劍奪了就跑。
宋映瑄：“？”
沒完了是吧。
他朝魔界跑，宋映瑄也一路追，到一處鬧市口，季如骁停下，仙君立定，看周圍滿是魔族，冷笑道：“怎麼，單打獨鬥膩了，準備一起上？”
季如骁自顧自朝裡走去，魔族地界，不便露臉，宋映瑄化作少年體型跟上，“劍還我。”
“修好還你，日後接着和我打。”
“不用，還我。”仙君不耐煩，“也不跟你打了，修界能打的多着呢，不差你一個。”
季如骁不說話了，自顧自走到一處魔鍛攤位，将斷劍遞過去，仙君皺眉：“本君這是仙劍，别找人亂修。”
攤主是個美豔的魅蛇女子，半蛇姿态倚在攤旁，慵懶性感，蛇尾卷過劍柄一看，輕笑一聲，猩紅蛇信吞吐，“是柄好劍，被魔氣折斷，需得玄鐵石修補。”
又朝二人打量一番，媚眼如絲，“恰好我這裡有，既是尊主親自帶人來，一口價，三千魔靈珠，明日便可來取。”
宋映瑄猶豫，能一眼看出材質問題，其實還挺像那麼回事的，就是說了不跟季如骁來往，還把劍交給魔族修，多少有些……
看他還在猶豫，季如骁問：“下一家？”
仙君收回劍，“不看了，本君自己回去修，你别……”
他剛轉身，一截粉白絨尾映入眼簾，定睛一看，是另一處魔鍛的攤位，在魔界地盤，各族形态都比較随意，老闆是個風貓族姑娘，此刻正頂着一雙絨耳，尾巴随意晃着。
宋映瑄頓了頓，“再看看也行。”
看有客人走近，姑娘起身，到眼前才發現是尊主，晶眸一亮，絨尾輕晃，帶起一陣微風。
宋映瑄遞上劍，姑娘表示能修，也收三千。不過可能慢些，父親還沒回來，要三日後才能取。
看宋映瑄還在發呆，季如骁問他：“如何？”
“挺可愛的。”
“？”
季如骁扯了扯嘴角，“本尊問你要不要在這家修。”
仙君回神，“修，就這家，”又看向風貓少女，“麻煩姑娘了，我明日來取。”
少女輕笑，絨耳微動，“小仙君剛才是沒聽到？不是我修，要等三日後父親回來才能修的。”
“哦，那……那也行，我三日後再來。”
看小仙君一副呆呆的模樣，少女心覺可愛，微風起，長長絨尾輕卷了一下他的手腕。
宋映瑄徹底愣住，僵着身子跟季如骁離開，路上說：“本君改主意了，以後還同你打。”
季如骁松口氣，“行。”
“還有個問題，”他摸摸手腕，回想起毛絨絨的觸感，問，“剛才那個姑娘，尾巴蹭了我一下，你看到沒？”
“嗯。”
“那有沒有一種可能……”
“沒有，”季如骁無情打破他，“這隻是魔族慣用表示友好的行為，何況風貓一族一向隻在族内通婚，你不要想。”
“哦。”
宋映瑄後來沒提過，倒是常來魔界找他打架，季如骁原本沒發現什麼，直到有一回，仙君全程情緒低落，打到一半就叫停離開。
他跟去一看，宋映瑄正蹲在某棵樹上，默默盯着下方，粉白長絨貓和一隻黑貓依偎在一起，絨尾輕勾，濃情蜜意，同看遠方湖面粼粼波光。
季如骁不動聲色落到他身旁，“本尊早提醒過你，人貓有别。”
仙君一動不動，盯着兩條交纏的貓尾，輕聲開口。
“季如骁，你說……”
“什麼？”
“他們的後代，是粉的還是黑的？”
“……”
-
宋映瑄不理他，在一旁閉目養神，忽然感到手上一陣柔軟。
睜眼看，少女紅裙豔豔，灰白絨耳聳在墨發間，絨尾繞至身前，勾上他的手腕，讨好似的蹭了蹭。
他垂眸，耳尖泛起淡粉，輕聲問：“師尊現在，還生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