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邊吃邊聊天。徙倚以為他們會讨論生意前途和旅途前程,就擺出深沉的表情,免得他們看她年輕幼稚。
可他們說:“今天我看到地上有個好大的樹啊。”
“哪裡?”
“剛起飛沒多久的時候。一大片拖鞋柏。”
“拖鞋柏”是民間給一種叫“精靈柏”的樹取的渾名,徙倚知道藍樹驿站附近有這種樹,但她從沒親眼見過。
“我記得,我也看見了。”達奧加斯歪着一條腿,手捧面條四仰八叉地坐着,“不就是拖鞋柏嗎,我也看見了。有啥稀奇的。”
“你個沒見識的。”柯爾特正襟危坐,用酒瓶底隔空指了指她,“能長那麼大,肯定有五百年了。”
回答他的不是達奧加斯,而是另一個叫“卡登奧”的蒼嘯,“誰管這個。我隻喜歡小絨雞。聽說了嗎?我們霞金平原今年太熱了,在齊剌羅,有一打雞蛋被忘放在室外,直接孵出了一窩。”
“不可能。謠言。”附近三撥人中的一撥裡有一個嬉皮笑臉道。
卡登奧轉向她,正色反駁,“怎麼不可能,孵出來了呀!”
“是孵出來了,”那個女孩也稍微收斂了一下笑容,一本正經地解釋,“不過沒那麼多,也就出來了一個。”
過了一會兒,另一撥人當中的一個過來找他們換東西,拿小鴨腸換他們的酒。這個人來自沉默寡言的一幫,徙倚一看就知道他們是走方醫。
果不其然,達奧加斯沖那人的背影活潑潑地大喊,“咦,醫生也喝酒呀!”
那個人笑了起來,沒有回話。他那一撥的同伴喊了回來,“咋啦,醫生就不是人啦?”
“是人是人。”達奧加斯連忙解釋,“可你們平時還總勸人戒酒呢!”
走方醫們一起笑着朝他們舉了舉酒碟。
商人們也舉起酒碟回應,酒碟裡的酒就像小池塘一樣明晃晃光亮亮,看得徙倚也有點眼饞。她還沒成年,拒絕了他們玩笑般的勸酒,于是她隻能喝茶了。
因為有洛芙諾大道上的暖岩,近地天空是一片朦胧柔和的光白泛藍。風吹過鍋面的水,漣漪翻湧,白光、藍光和高處的星天在湯鍋裡模糊成了一片。
此刻徙倚感到放松和滿足,雖仍有些拘謹,但比一開始時好了太多。她分不清自己突如其來喜歡上是的鐵鍋涮肉還是此刻的光景和氛圍。
不過,她還沒吃飽呢,他們也是。雲彩卻已經移動到洛芙諾大道上。變天了。一陣頗為清涼的風挾着水氣掃過去,天空就落下了小雨點。
旅人們不以為意,往鍋邊湊了湊,繼續吃飯。
雨點落在鍋裡,微光籠罩的水面生長出更多更大的漣漪。他們不怎麼介意就着雨水吃飯,徙倚也不介意。
但雨越下越密,如果繼續這樣下去,鍋裡的雨就比原本的湯還多了,他們隻得把鍋收起來,停止進食。
不需要誰招呼,四撮人自發圍在一起把油布舉在頭頂。徙倚不知道他們為什麼不搭帳篷,她猜測他們還在僥幸盼望雨盡快停,好繼續開鍋吃飯。
不但雨的勢頭沒有減緩,甚至氣溫驟降,過了一會兒,竟有雪花結晶映在每個人的眼睛裡。
“要不找個地方避一避?”徙倚問。
“哪也不去,就在這,守着洛芙諾大道。”缇梨彎下脖子對她說話,“洛芙諾大道是最暖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