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實,雪花落在洛芙諾大道表面就融進了那片光明中。徙倚因自己的無知而沉默。她也開始感到寒冷,但不像其他人那樣嚴重,他們大呼小叫地搓手跺腳,從行李裡混亂扒翻。
“這季節,誰還帶着厚衣服?”卡登奧抱怨道。
“笨蛋,當然是上毯子了!”柯爾特也凍得哆嗦,但他站起來走到雪地裡揮舞雙臂,“裹上毯子,搭帳篷!先搭一個帶火盆的,不要太大,三塊布拼起來!”
他們按他的指示去忙活,少不了嘴裡都帶着埋怨和咒罵。還有人跑去聚集獸群,給它們也蓋上毯子。其他旅人隊的領袖也不甘示弱地發号施令,但誰也沒搶過柯爾特的風頭。
徙倚也跟着拉扯幕布。離開驿站時她穿得單薄,指尖也凍得發紫。柯爾特看到她,似乎十分生氣,将毯子往她身上一摔,來回一拉扯就把她卷了進去。
“缇梨,缇梨呢?”他吼道,“不是讓你帶孩子嗎?”
“我在給你們收拾火盆!你吵什麼?漫牛還沒哮喘呢!”缇梨的嗓門比他還大。盡管罵罵咧咧,她還是走了過來。
實際上這裡沒有哪個成年人能真正拉扯過徙倚,但她尊重他們,所以任由他們領來領去。缇梨把她帶到已成形的帳篷中間,緊挨着晚光蓮和炎心花火盆。很快其他人也回來了,他們圍在一起,因暖意而舒适地嘶嘶抽氣。柯爾特再次提醒,“暖着孩子,聽見了嗎?”
徙倚終于忍不住,有禮貌但強硬地搶白道,“我快成年了,真的!”
“什麼成年不成年,這都是萬明淵的老标準。”他們這一隊的大胡子老頭說道。他就是藥粉的主人老提雅文,“那時候,人們過不了幾年安生日子,趁早成年,趁早成家。這裡又不一樣!依我看,十五歲、十六歲成年都不算晚。”
盡管如此,徙倚仍有些不服氣。截道者是為别人提供照顧和引導的,而非被圍在中間保護的。
缇梨和達奧加斯緊緊摟着她的肩,走方醫們當中有幾個密切注意老人,有幾個注視着她。所有人都擠在一起,在五月的風雪裡緊貼地上的暖岩。她就此記住這個場景,一生也不會忘記。
後來她那樣關注夜間行路人的安全和福祉,不僅僅是為煙河和雨火,也是為最初在這座臨時帳篷裡擠成一團的人們。
帳篷外的聲音可真不對勁。不但從各個方向擠壓着幕布的風不對勁,從布孔裡透進來的光也不對勁。這布子織得極密,不透光,所以,此刻在每個人臉上撲撲朔朔的光,是本不應該存在的。
他們困惑又警惕地對視。徙倚感到了一陣恐懼。但不論是強壯的柯爾特、暴脾氣的缇梨還是默不作聲的走方醫們,神情都沒有太大的變化。他們久經風霜,而她畢竟還年輕稚嫩。
有人掀開簾子往外看,冷風一瞬間擁擠進來,卻沒人阻止他,因為幾乎所有人都好奇地順着他掀開的那條縫往外瞧。
“這是什麼啊。”卡登奧喃喃道。
“雲彩底下站着一個翼人,”達奧加斯跟他一起往外伸腦袋,“或者……西爾芙。”
“西爾芙吧。”提雅文說,“翼人身體虛弱,不會在這種天氣到處亂竄。”
“西爾芙也不是什麼瘋子。”柯爾特像自言自語一樣壓低了聲音。
不知不覺好幾個人都湊出去了,缇梨也一樣。所以徙倚也挪到了能看見天空的地方。
在密集落雪和廣瀚天風的上方,有一個人影依雲站立。
這本不奇怪,因為天空族群的人們都會不憑借翅膀懸空而立。可所有人還是在驚詫中屏住了呼吸。
因為那個地方很高,高過雪風,緊貼烏雲。從這麼遙遠的距離上看,那人影接近地面上的正常人大小。那實際上它又有多大?
半存。
徙倚想到這個恐怖的詞,其他人似乎也想到了。沒人吭聲,老提雅文示意所有人退回帳篷,柯爾特最後一個走進來,凝重地掩上簾幕,隻留一條能用來張望的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