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該接待的。”穆榛說。
徙倚這才注意到,他拿着一大把雪松。
枝葉朝下、主幹朝上,倒拿的,像掃把一樣。
穆榛身後站着的是全營地第二年長的石榴。
石榴提着一個水桶。
這兩人都煞有介事,就好像拿着的不是掃帚水桶,而是某種祭祀聖物。
“這是我們接待的第一個客人。”穆榛神情嚴肅。
甚至超越了嚴肅,上升到莊重、肅穆的地步。
“這是詩神湖驿站接待的第一個客人。”穆榛說,“因為我們今天要接待他,所以,今天就是這片地域正式成為一個驿站的第一天。也是詩神湖驿站開始作為旅人們半路上的家園與庇護所而存在的第一天。”
榛火和藍渦也跑了回來。
荒謬的是,那旅人也跟了過來,和他們站在一起。
“所以,我們要在開始接待第一位旅人之前,進行集體禱歌。這是所有驿站在開張時都要經曆的儀式。”穆榛說。
即便所有人都很嚴肅,但徙倚還是有點想笑。
淅舟、傾楸和灘塗站在穆榛身後,她的對面。她身邊跟着的是一見到她回來就跑向她的江葭,身後是初來乍到一臉懵懂的蘭灼和霧縧。站在她們和淅舟那一幫中間的則是榛火、桠果這些來自村落的人。
一想到這支新的截道者隊友有多七拼八湊、成分複雜,她就想笑。
“人齊全了,我們開始。”穆榛肅然道。
“在正常情況下,我的弟兄,你,”他向那臉蛋紅撲撲、身材高大、肩膀寬闊的旅人點頭示意,“是不會在場的。但今天情況特殊,所以邀請您同我們一起,見證詩神湖驿站的降世。”
“啊,我可以閃一邊去的。”這老兄說。
但穆榛沒有搭理這一句。
“向我們的旅人緻意。願我們遠在萬明淵的祖先,旅人的庇護者皓燭,保佑世間的所有旅人。”穆榛望着旅人說。
所有人都跟着他念叨。
旅人受寵若驚地笑笑,撓後腦勺。
徙倚更想笑了。
“古老的三顆神聖的光源星在上,我族的祖先光輝者阿萊芙在上。所有的索拉斯草、蒲蒼樹、雲雀樹、兔蘇和雷青果,所有的鳥群、羊群、駿馬和遊光。以及它們在大地、在林梢、在蒼穹的族類。共同聆聽我的祈禱。”
穆榛率先講出自己的族屬和名字。緊接着是石榴。其他人紛紛效仿。
晨梁之後是江葭,而後是傾楸。
“青梢族,傾楸。”
“白鴉族,江葭。”
“夷則族,徙倚。”
從江葭和傾楸的眼神裡,徙倚讀出了和自己一樣的迷茫。
看來,她的這兩位小師傅也從沒見過這種陣仗。
所有人都報完了名字,穆榛說,“我今在此,向着清潔灑掃的雪松帚與接風洗塵的熱水桶祈禱,在驿站的地域範圍内,願我履行截道者的職責,接引迷途者,撫慰疲憊者,侍奉傷痛者。管理酒、菜、花穗和洗澡水,像管理金銀珠寶愛護投宿者的财物,像愛護自家。悉心照料投宿者,像照料手足親族。”
聽到這兒,徙倚忽然笑不出來了。
是啊,清潔灑掃的掃帚和接風洗塵的熱水桶。
即便這裡還不具有現存于世的驿站的基本規格——三方塔、作物環帶和屏障樹,卻已悉備最簡陋的驿站該有的要素:住處,食物,熱水,還有——截道者。
随時準備好為旅人服務的截道者。
“我向掃帚和水桶祈禱,詩神湖驿站,願你的房間如同——”
接下來的話,徙倚已經聽不太清楚,因為一股子熱血沿着脖子沖向耳鼓。她整個腦袋裡都是自己的心跳聲。
現在,已經可以用“詩神湖驿站”稱呼這個他們從一片荒地開始建造的營地了!
她用盡全力叫自己待在原地,心緒卻比成人禮那天還要瘋狂。
即便詩神湖驿站連個成熟驿站的樣子還沒有,卻已經要接待它的第一位旅客了。
——即便它地基的最上層才鋪了一半。
結束了開業祈禱,穆榛将雪松歸位——它原本也不是當笤帚用的,石榴也放下了水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