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熟悉的自己
蓋文跌坐在地上,面前的人正一步一步逼近。她看到對方的臉上咧着詭異的笑,走到她面前時,似是不小心地踢了一下她的腳尖,随即彎腰蹲下身來。
“别過來!”她張開嘴,似乎有氣流湧出喉嚨,又似乎有振動劃過舌尖。但耳朵像被震破了耳膜,隻覺得脹痛不已,聽不見任何細微的回聲。
頭開始疼了,從胃一路難受到耳尖和頭頂。面前的畫面在模糊,在閃爍。
蓋文的精神世界開始恍惚,一閃一閃地看不清面前的影像。她想起小時候門前老舊的路燈,似乎也是這樣閃着的。
她試圖集中注意力,調動自己靈敏的感知力。她用力閉上眼晃着腦袋,再帶着希冀地擡起頭。
面前的景象終于聚焦了,那張帶着詭異微笑的臉又變得和新洗出來的照片一樣清晰。她感到恐懼,但還是倔強地迎上反抗的眼神。
剛對上那雙帶着瘋狂的眼睛,對方的瞳孔就失了焦。不,不是瞳孔失了焦,而是她的視線又迷糊起來了。
蓋文不肯退縮,她繼續大睜着這雙她引以為傲的眼睛,祈盼向從前一樣找到潛藏在深土裡的線索。
畫面終于變化了,有了聚焦的迹象,這讓她又重拾了一點自信和驕傲,眼裡的倔強也愈加強烈。
她終于對上紀楓的眼睛了,她剛想用挑釁的眼神表達自己對幻象的不屑,又忽地愣了一下。
那是一雙充斥着嚴肅的眼睛,紀楓臉上沒有任何微笑,她張着嘴在說話,嘴唇一上一下地動着,蓋文卻還是聽不見任何聲音。
蓋文愣住了,這不可能。于是她大力甩了甩自己的腦袋。
真是值得慶祝,面前的畫面變回來了。是紀楓正帶着笑容像看一隻瀕死的老鼠一樣俯視着她。
這很奇怪,她不應該高興,對方正在以捕獵者的姿态獵殺她。但她就是開心,不知何來的開心,開心她終于成功使一次不合理消散在了眼前。
蓋文沒能開心多久,她隻維持了幾秒的好心情,眼前就再次變得模糊。
這次模糊恢複得很快,面前的臉卻又變成了擔憂的模樣。這讓蓋文有些氣急敗壞,她再次故技重施閉眼甩着腦袋,再次睜開眼時,面前的景象卻再也沒變回去。
微笑的嘴角消失了,變成了急促的開合。身體也完全恢複了正常,和平時的紀楓毫無差别。蓋文一愣一愣地看着,忽然看懂了對方的話語。
“蓋文!蓋文!”
耳膜針刺一般疼痛,微弱的聲音像襁褓一般包裹着身體,并愈加清晰起來。
“蓋文……”
她頭痛欲裂,迷糊中五感漸漸恢複,身側傳來明顯的壓感。她在混亂中痛苦地伸出手夠向自己的肩膀,本能地蜷起身體保護自己。
指尖傳來朦胧的觸感,抓到的卻不像是肩膀。太陽穴劇烈的跳動另她無法思考,蓋文低着頭愣愣地看着地闆,看着因頭痛模糊一片的影像。
疼痛讓她無法準确地感知時間,她不知道自己持續了多久,幾秒,幾十秒,又或是幾分鐘?蓋文沒心情思考這些,她在痛苦減弱的第一時間望向前方。
是紀楓,她的兩隻手正扶着蓋文的手臂,試圖将她癱軟的身軀架起。
蓋文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愚笨但不願放棄的求知者望向了她唯一的希望,那個她曾經恐懼、厭惡、做夢都想逃離的影子。
眼前的情景又開始閃爍,兩個完全不同的情景在轉換,像一台年老失修的幻燈機,總也調不出正确的影像。
影子,又是影子……蓋文心中壓不下的厭惡感讓她幾乎無法控制自己的表情。無盡的憤怒和不甘中夾雜着一絲她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委屈。
為什麼……為什麼命運偏要與她作對呢!為什麼……為什麼就不能……不能順利一點,哪怕一點呢……
她望着面前模糊的面容,對上那雙深邃的眼睛,透過一片無際的藍,她在天空找到了自己的影子。
……
蓋文拉開了浴室的簾子。
浴缸裡是一具死屍,看起來剛去世不久,她的心口被人破開了一個大洞,白骨裸露,心髒不知所蹤,讓人一陣惡寒。
視線落到軀體的面孔,有點模糊,但又有濃烈的熟悉感撲面而來。
清晰堅毅,是她熟悉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