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初妍低下腦袋，把趙淵給自己的糖塞進剛剛放糖的荷包裡。

其實莊上人家的席都大差不差，雞鴨魚肉，炖炸煎煮，但必定要有扣肉，肥瘦相間的肉碼在土碗裡，上面塞上菜或者紅薯，等上氣一熟就可以倒扣起來。魚也是一整條先炸後煮，裡面塞滿姜片蒜瓣，在大竈鍋裡煮上一個時辰，炸過的魚皮縮得皺吧，裡面的刺都煮得快要酥開。

土雞不容易熟，要多炖些時候，再配上幹香菇，連帶着泡香菇的水也一起炖上，不過跟蘇初妍炖的不同，他們加的湯極多，在快要全熟的時候，撒下滿鍋的米粉，等湯水翻滾起來就可以出鍋。

其餘的涼菜也是放在大盆中抓拌勻乎，在分在瓷白的盤子裡，涼拌木耳，蒜拌黃瓜這些不必說，那豬耳朵用鹵水煮熟，再泡上整晚，切成細絲狀，佐上辣子油、蒜末，加上醬油、少來些醋，就成了。

天氣熱得很，倒是涼菜一上桌就被搶着吃，最後就隻剩下些調料水還留在盤子裡。

“快吃。”蘇初妍像席上大多數的大人那樣，讓自家的孩子多吃些，在碗上都疊成了一堆。

“好，好，嗝。”

趙月在長身體，胃口不小，手上也攥着叔母夾來的雞腿，吃得正起勁。

蘇初妍看着那些淨是些有油水的飯菜，吃多了也覺着發膩，肚裡覺得飽了，打了碗湯慢悠悠地喝着。

“趙淵，你們什麼時候吃？”眼尖地看見了人往自己這邊來，蘇初妍忍不住問道。

雖然心知像他們這樣來幫忙的人大多是最晚吃，但不知是想跟他說話，還是瞧見趙淵臉側滑下的汗水，蘇初妍還是開口問道。

“等下一輪吃完就是我們，外頭熱得很，你吃完就先跟趙月兩個人往家裡趕，不要在外面待久了，怕人中了暑氣。”

趙淵用長袖的一角往自己的額前狠狠一抹。

“這真熱，你也是辛苦。”

蘇初妍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才好，她也不了解趙淵，對村子裡的人都不熟。

從懷裡掏出一條嫩綠色的香巾仔細給趙淵擦着，不過人多，趙淵接過就去幫忙端菜了。

“早些回去。”趙淵回頭，又向着他們的方向吼。

蘇初妍心下一斂，起身離席，不等她出去，身後的孩童就往前擠來，一屁股就往上面坐。

“孩子，我的孩子！你們把我的孩子還給我！”

一道神似瘋魔癫狂的聲音從遠及近，引得衆人看去，不管是看熱鬧還是擔心主人家，都往門口看去。

蘇初妍覺得聲音熟悉，不過一時間被身邊的議論聲打亂了思緒，竟也沒能想起。

“誰家的？”

“是村口那家的瘋婆娘，把人趕回去吧！大喜的日子，真晦氣！”

蘇初妍踮起腳尖往前看去，隔着人，看不真切，隻看見那人跌跌撞撞地朝前走。

“怎沒人去趕她？趕出去罷！”

蘇初妍聽見那女人在厲聲尖叫，鞭子每落下一次，那女人就跟着鞭子落地聲叫喊一次。

“你們把我的孩子送到哪裡去了？你們把我的孩子還給我！求求你們，求求你們。”

尖聲尖叫變成哭泣，她指着人群，一個勁地哭訴。

蘇初妍從人群的縫隙裡往前走，不過身側的趙月死死地拉着她，不準她往前走。

“叔母别去，等一下那女人發了瘋，萬一把你打了怎麼辦？”

蘇初妍輕輕挪開趙月的手，心頭有些急：“沒事，我就遠遠地看着，你在這裡等我。”

那女人就坐在那裡哭，周圍人見她沒了什麼動作，也就變得活潑歡快起來，把桌子團團圍住，準備吃席。

“你哭什麼？”

沒人看見的時候，蘇初妍已經悄悄走近了那女人的身邊。

女人擡起頭，身上的破布發黑發黃，頭發也用破爛的布條綁起，剛剛受的兩鞭子在她的左腿和臉上留下紅痕，尤其是臉上的痕迹在被淚水泡過後，立即腫脹起來。

她伸手撥開臉上留下的頭發，說道：“姑娘，你看見了我的孩子沒有？他還這麼小，就這麼小。”

女人用雙手做成抱着孩子的模樣，然後一隻手掌還在半空中拍了拍，仿佛在哄孩子睡覺。

“你先起來。”

“初妍！過來！”趙淵喊住面前想要去扶人的蘇初妍。

于是快步走向她們，把蘇初妍攔在身後，把手上的大碗遞給女人。

“主人家好心，給你碗飯吃，吃完就走。”一如往常，趙淵聲音都未曾改變，劍眉微擰。

“謝謝謝謝，我回家給孩子喂飯了。”

她接過飯菜，伸手摸出一條菜往嘴巴裡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