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華搖頭婉拒:“不必。念薇已經給本宮煮過了。”
想起什麼,她又蹙眉,“昨晚宴會上那壇梨花釀……”
迎着她的詢問,搖光的目光十分坦然,宛若林中清泉,“幽京王宮所得。”
心底的猜測得到印證,荷華試圖驅散腦海中的煩亂思緒,然而不管她怎麼想,茫然的心情都像是在走細細的鋼絲索,直覺往前往後都是無路。
許久,荷華總算仰起臉,迎着殿外的晨曦,閉了閉眼睛,“搖光——”
“我是兆朝的公主,是宸國的王後,是你的……嫡母。”
面對她話裡的疏離之意,搖光擡起眸子,漂亮的琥珀色瞳孔鎖定她,如同要看到她心底深處。
“兒臣知道。隻是母後,從邊境回來後,兒臣一直有句話想問您。”
荷華抿了抿唇,等搖光繼續說下去。
搖光平靜道:“在這重重身份之外,您有沒有想過……荷華是誰?”
荷華是誰?
聽到這個問題,荷華的心髒重重跳了一下,仿佛有什麼東西帶着未知的重量,從高處雷霆萬鈞地砸下來,餘震令她整個人不由自主地顫了顫。血液随之上湧,有小小的火花在腦海裡“刺啦”一聲,不管不顧地炸了一下。
她不覺擡眸看他,視線撞入他眼瞳的刹那,仿佛在看一面清晰的鏡子。
在鏡子裡,她看到自己的影子。
也看到自己在紫宸宮中,過往流逝的那些歲月。
“搖光知道,深宮内苑,無數人在争奪厮殺之中,失去了自我,異化為權勢的俘虜,甚至搖光自己,都無法保證,能數十年如一日,保持本心。但搖光卻由衷希望,那個叫荷華的女子,無論經曆什麼,都能慎終如始,靜水流深。”
說話的時候,他靜靜凝視着她,如同凝視一株由他在暗中不動聲色地照料守護,在深深宮廷裡安靜成長的芙蕖花。
風吹得檐下馬蹄鐵叮當作響,比起荷華的紅衣如火,搖光今日是一身皦玉色窄袖胡服,若非兩人位置相隔數米,看上去反倒像一對璧人。
慎終如始,靜水流深。
荷華在心裡默默咀嚼着八個字,許久,總算開口:
“為何要對我說這話?”
他唇角牽起,眼眸如月,彎成一泓清潭,“或許,是因為當年初見母後的夜晚,那曲《兆風》的相和吧。”
聽到他這句話,荷華沉默下來,心湖卻如有風吹過,漣漪在水面一圈圈擴散。
她擡起眼睛,“如果,今日的賭約,本宮一定要勝利,哪怕會徹底得罪殷少府也在所不惜,大公子,依然會站在本宮這邊麼?”
“母後莫不是忘了昨晚搖光對您說的話?”他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明澈,聲音亦如是,“有我在,你放心。”
“搖光且在這裡,祝母後下午在秋苑獵場旗開得勝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