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荷華深夜造訪鹿鳴居之事,引起一片嘩然。
清涼殿裡,容姬斜斜倚着美人榻,用扇子抵住精緻的下颌。聽完玄止彙報完早朝的情況後,問他:
“搖光說是他讓王後去的鹿鳴居?”
玄止颔首,“不錯,他替那個女人攬下所有罪責,同時處理掉了所有彈劾的折子。”
“光是處理有什麼用?事情既已發生,還能堵住悠悠衆口不成?”容姬搖了搖扇子,一聲嗤笑。
想了想,她叫了一個信得過的侍女過來,對着她附耳說了幾句話後,道:
“去冷泉台,把剛剛那些話帶給太後,太後自然知道本宮的意思。”
“母妃,您是想?”玄止蹙眉。
容姬唇角輕勾,“既然王後敢直接問罪殷苛,我們總不能讓她什麼代價都不出吧。”
她微支起身體,“對了,雲将軍那邊怎麼說?要麼讓雲芷嫁過來,要麼換成雲若——雲若背後還有青溪廖家的勢力,論人選,還是她更合适。”
不過說着說着,她又歎息道:“不過現在事态複雜,雲芷牽涉其中,殷苛又是我們的人。如果雲芷真的掌握殷苛的把柄,那她一定要放在我們眼皮底下。”
玄止聳聳肩,無所謂地道:“大不了先娶雲芷,毀了她手裡的證據後,想個辦法讓她病死,再娶雲若便是了。”
容姬拍了拍他的手背,“你倒是長進不少。那就依你所言,還是盡快向雲将軍提親,交換庚帖。”
玄止颔首:“那兒臣先行告退。”
從清涼殿出來,正是晌午。金燦燦的暖陽裡,玄止微微眯起眼睛,微風吹得他深紅的衣角不住地揚起。
“二殿下,我們……什麼時候去雲府交換庚帖?”
内侍觑眼瞧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開口詢問。
玄止淡淡道:“明日好了,我還得去诏獄見一趟廷尉葉旭。”
内侍點頭。
想起什麼,他又好奇道:“您不是一向最厭惡成親的嗎?為何這次會如此順從夫人?”
玄止“哈”地笑了一聲,臉上有嘲弄的表情,卻不知是在嘲弄誰。
“左右都沒法和想要的人在一起,那娶誰,不都一樣?”
“反正——”他聲音冷然,“最後都是死。”
—————————————
秋高氣爽,陽光直直地落下,穿過已經變得稀疏的樹葉間隙。地上的光斑不再是夏日裡那般密集的墨綠,而是呈現出一片片形狀各異的金黃與淺褐。
荷華駐足在宮室外,默默看宮人執着竹帚,清掃階梯下的落葉。
即便有搖光替她一力承擔主責,但在玄止和容姬的推波助瀾下,荷華還是因為擅自離宮,私去鹿鳴居,受到口誅筆伐。甚至驚動了冷泉台休養的容太後,命令她閉門思過。
不僅如此,容太後一道懿旨下來,直接為玄止與雲芷賜婚。
看來容太後是笃定宸王烨無法蘇醒,最後選擇扶植與她一樣,體内流淌着容國王室血脈的玄止。
荷華如此想着,眼眸不禁更加幽深。
念薇走上去,為她披了一件蓮青色的披風,“小君,仔細着涼。”
荷華總算回過神。
攥緊披風的系帶,她緩緩開口:
“備車,本宮要去将軍府一趟,探望雲大小姐。”
念薇遲疑道:“可太後已經傳話過來,讓小君您……”
荷華搖頭:“雲府,我是一定要去一趟的,如有人問起,便說是大公子要出宮。你快些去準備吧。”
将軍府坐落于王都東郊三裡之處,其地勢頗高,依坡而建,居高臨下,視野極為開闊。北臨潺潺流淌的青河,南靠巍峨的翠屏山,山峰連綿起伏,四季郁郁蔥蔥,如一道天然的綠色屏障,拱衛着府邸,使其更顯威嚴與莊重。
荷華過來的時候,雲将軍已經去軍營練兵,家中隻有葉夫人在。這次出行,荷華是讓時鳴陪自己出來的。搖光因要處理殷苛的事,暫時抽不開身。時鳴作為明華殿唯一的冼馬,有他在,差不多也是代表着搖光的意思。
接到大公子會來的消息後,葉夫人頗為意外。
等看到車裡出來的人是戴着帷帽的荷華,驚訝之情,更是直接寫在了臉上。
聽聞荷華的來意,她面露難色:“雲若,身子不适,恐怕……”
“身體不适?”荷華蹙眉。
葉夫人點頭:“那夜她被殷大人帶回來後,便得了癔症。将軍和我沒有辦法,隻能将她關在後院裡。”
癔症,又稱失心瘋。
他們這是直接說雲若瘋了,來保全雲家的名聲。
荷華隻感覺心裡一陣一陣發冷。
見荷華神色不對,時鳴恰到好處地開口:
“聽聞府上今日有喜事,太後為二公子與雲芷小姐賜婚,葉夫人不若讓我們也沾沾喜氣,帶我們在府裡四處轉轉吧。”
将軍府的後院是一片園林,假山林立,怪石嶙峋,山間有清泉潺潺流出,彙聚成一泓小池,池水清澈見底,近千尾錦鯉在水裡遊動,色彩斑斓序列。池邊種滿了垂柳,細長的柳枝随風輕舞,柳絲垂落在水面上,随着水波蕩漾。
“将軍特意在這裡種了幾株紅梅,說是冬天紅梅傲雪,别有一番趣味。”葉夫人語聲溫和,指着假山旁的梅樹,向荷華介紹道。
荷華笑了笑,同她寒暄:“确實漂亮。本宮當初也想在鳳梧殿種,可惜陛下不喜歡,就隻能算了。”
“那真是可惜了。”葉夫人歎道,旋即又問荷華,“不知王後殿下喜歡什麼呢?聽說鳳梧殿内梧桐百株,引自鳳栖梧桐之意。”
“那些都是前人留下的。陛下即位後,也隻移植了一些龍柏木進去。”荷華如此回答。
宸王烨并不喜歡花花草草,唯獨欣賞龍柏樹的傲氣,于是鳳梧殿内外除了梧桐樹,便是龍柏木。
和他相似,搖光隻喜歡翠竹,對尋常花草并無特殊喜好。
而荷華自己……
從前她模仿靜纾的言行舉止,靜纾喜歡紫藤蘿,那她便喜歡紫藤蘿。而她真正喜歡什麼,重要嗎?
再往後走,便是将軍及家眷的居所。一座座樓閣錯落有緻地分布着,飛檐鬥拱,雕梁畫棟,盡顯精緻與奢華。樓閣的門窗皆精雕細琢,窗棂上刻着各種花卉圖案,細膩入微,一看便知是出自名家之手。
葉夫人正要帶荷華進去,忽然有下人前來禀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