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華微笑,立起一根手指放于唇前,“噓。”
“奴婢這就派人去辦。”福了福身後,念薇匆匆離開。
凝視着侍女遠去的背影,荷華的笑意漸漸消失,眼神重新恢複了寂靜。猶如看不到底的深潭,平靜的水面之下湧動着無數暗流。
接下來的戰役,才剛剛開始。
這場看不見硝煙的戰争,鹿死誰手,還未可而知。
清涼殿。
時維暮景,黃昏的餘晖傾灑在清涼殿的碧色琉璃瓦上,熠熠生光。檐下風鈴串串懸垂,微風拂過,泠泠作響,清越的聲音悠然傳于四周。
殿内香霧缭繞,日光透過雕花窗,光影斑駁,地面宛如碎金鋪就,有淺藍的裙擺迤逦而過,緩步行至窗邊。
“夫人,該傳膳了。”侍女蟬衣于身後恭敬提醒。
“止兒為何今日沒來請安?”她黛眉輕蹙。
“婚事将近,二公子那邊應該也有很多事要忙。”蟬衣回答。
“婚事……是啊,我兒要成親了。”容姬将目光自窗外收回,緩步移至軟塌邊坐下,默默把玩着塌旁放着的一隻青玉如意,“這隻如意還是他剛出生時,大王賜給本宮的。那時本宮嫌棄玄止一名不如搖光好聽,畢竟搖光為北鬥杓第七星,是和氣祥瑞的象征。大王卻說,玄止,天道玄默,無容無則,唯君可止,于是本宮笑逐顔開。想不到一眨眼這麼多年過去,當初那麼小的一個孩子,如今都要娶妻生子了……”
“等公子正式娶妻,便能将雲家的軍權收入囊中,夫人夙願得償,應該感到高興才是。”蟬衣勸慰道。
“話是這麼說不錯,可本宮總覺得心裡不安。”容姬幽幽歎了口氣,想起什麼,她又問,“昭陽殿那邊可有什麼消息?送往昭陽殿那邊的藥,是本宮每日親自煎制,按理來說,陛下身體該好轉才是。”
“夫人,那個……”蟬衣欲言又止。
“有話直說,别支支吾吾的。”容姬有些不耐煩。
蟬衣斟酌措辭,謹慎開口:“今日奴婢去昭陽殿送藥的時候,聽聞王後那邊傳來口谕,說今後夫人不必再送藥了,她會親自去昭陽殿為大王侍疾。”
“什麼?她怎麼會突然想起侍疾這種事?”容姬迅速生出警惕之心,各種可能性在腦子裡轉了一圈後,她的雙眸銳利地眯起來,“難道……陛下要醒了?我日日為陛下送藥,為何卻無一人提醒我?!”
“奴婢不知。”蟬衣搖頭。
“蠢貨,讓你打聽點事都打聽不出。”容姬瞪了她一眼,“給本宮更衣,本宮要去昭陽殿拜見王上。”
蟬衣卻勸道:“夫人,如今昭陽殿裡盡是大公子與王後的人。奴婢去昭陽殿時,便被攔在了殿外,您現在去,恐怕結果也是一樣的。”
聽了蟬衣的話,容姬沉吟片刻,總算有了主意。她開口:“将帷帽拿來,準備好厚禮,派人告訴太後,本宮子時要拜谒她老人家。”
想了想,道:“順便通知二公子,明日午時,務必來清涼殿給本宮請安。還有,記得聯絡宗正、太常卿、郎中令、太仆他們,尤其是宗正甘銳,告訴他,陛下恐怕有異,涉及社稷傳承之事,決不可馬虎。”
“夫人,您打算……”
面對蟬衣的疑問,容姬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她:“青木樹海那邊可有什麼動靜?”
“暫時沒有。”蟬衣搖頭。
容姬啐了一口:“殷苛那個奸詐陰險的東西,要不是私庫的鑰匙在他手裡,本宮真該讓他死在诏獄裡。”
罵完,她又道:“傳信給他,隻要他在婚禮舉行之際支持二公子,本宮保證,來日他還會是宸國的少府。”
蟬衣點頭:“奴婢都記住了。”
“那就趕快去辦。”容姬催促道。
蟬衣躬身告退。
離開的時候,天幕已由淺藍轉為深藍,濃如洇染的墨汁。宮殿的輪廓在夜色中愈發模糊,宮燈一盞接連一盞被點亮,暖黃色的光芒透過薄紗燈罩,在長廊間搖曳閃爍,恰似無數雙黑暗裡窺視的眼睛。
蟬衣下意識擡頭,看了看那輪昏黃的月亮。
有寒風吹拂而過,吹散萦繞月上的陰雲,她不由得縮了縮肩膀。
宸國,恐怕要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