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子,王後,前方應該就是私庫位置。”
探查的斥候去而複返,單膝跪地向搖光與荷華禀告。
聞言,搖光擡眸遠眺,隻見夜色如濃稠的墨汁,在天地間肆意暈染開,宅邸的飛檐鬥拱在昏黃的光暈裡留下模糊的剪影。宅邸四周有重兵把守,他們身着厚重的铠甲,手中的長槍閃爍着冷冽的寒光。
曾幾何時,陰雲蔽月,寒風吹得頭頂樹葉沙沙作響,帶來幾分涼意。許是耐心已經耗盡,荷華的聲音是擲地有聲的決絕:
“本宮一定要找到時鳴。若是他有個什麼閃失,本宮要殷苛和整個殷氏為他陪葬!!”
搖光沒有說話,安撫般地輕輕拍了拍她的手。
他知道時鳴對她的重要性。
他甚至知道,在她心裡,自己可能都沒有時鳴更重要。因為時鳴與她有着一層血緣關系,是她天然的盟友,是她能夠放心信賴的夥伴。
而自己,家國立場相對,也許在她看來,兩人,是因利而結盟。
這也是搖光選擇将時鳴調到自己手下的原因。
他想告訴她,你能放心信賴我,就像……你信任時鳴一樣。
搖光回過頭,對亦步亦趨跟着的親兵道:
“先分出兩隊金吾衛埋伏在周圍,一隊弓箭手上樹聽候命令。”
旋即又扭身安慰荷華:
“母後稍安勿躁,兒臣先帶幾名親衛過去探探情況。”
青年掌心傳來的溫度是如此熾熱,令荷華幾近紅了眼眶。她目送着他消失在寂靜的夜色裡,周圍隻聽見駿馬呼哧呼哧噴氣的聲音。
“小君,可要飲水?”念薇輕聲詢問。
荷華搖頭,隻是緊盯着前方的宅邸。
安全起見,荷華被衆人圍在中間,兩匹良駒就系在旁邊,一匹四蹄踏雪,通體潔白,不帶一絲雜毛,另一匹為玄色寶馬,鬃毛垂順,矯健如紫燕,正是搖光的心愛坐騎“照夜白”與“飒露紫”——有它們在,若遇危險,荷華可在金吾衛的保護下,第一時間上馬離開。
就在此時,忽有一名暗衛前來報告:
“啟禀王後殿下,屬下在不遠處的草叢裡找到這個。”
荷華命念薇接過暗衛呈上來的東西,看清以後,神色驟然一變。
清淺的月光下,那枚羽毛色彩斑斓奪目,金、藍、綠三色交織融合,流轉生輝,末端已經被磨平,串了打孔的玉珠和黑繩。
荷華記得,它是他們重逢之後,為了赢得時鳴的身契,她和殷苛在圍場比試時,時鳴作為獵物,插在他發上的标的物。
她原以為他早就丢了,是某一日念薇偶然和她提起,她才知道,如此屈辱的東西,時鳴竟将它做成了吊墜,天天佩戴。
她心裡不由得細細一疼。
如今想來,作為長姊,她竟是沒有真正送過時鳴什麼。
緊緊攥着孔雀翎,荷華冷聲問對方:
“草叢在哪兒?帶本宮過去看看。”
暗衛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低着頭站起身,引着荷華往草叢深處走去。幾名金吾衛對過眼神後,同樣跟了上去,念薇則留在原地等搖光的消息。駿馬刨地的聲音漸漸遠去,取而代之的是蟬鳴和風聲。
一行人走了約莫半刻鐘,暗衛駐足。
“就是這裡了。”
月光如刀,剖開夜色,灑在無邊的草叢上。草葉泛着冷銀,像無數柄細劍直指蒼穹。風起時,草浪翻湧,仿佛千軍萬馬在暗處潛行。四周有淩亂的腳印和打鬥過的痕迹,荷華不由得蹙眉。
——時鳴被人帶走了?
就在荷華凝神思考的時候,暗衛突然轉身,袖中的匕首滑入掌心!與此同時,不知何處射出的冷箭,瞬間命中金吾衛的心髒,令他們接二連三地倒下!!!
心知中了埋伏,荷華的瞳孔驟然收縮,那張美豔的臉上閃過一絲錯愕。然而她很快就反應過來,抽出纏繞在腰間的細鞭,狠狠甩向暗衛!
暗衛下意識揮手格擋,荷華趁機轉身就跑。等他回過神來,荷華的身影已經消失在茂密的草叢中。
荷華在草叢中疾行,裙擺被荊棘劃破,但她顧不上這些。她的心跳如鼓,耳邊隻剩下風聲和自己的喘息。突然,前方傳來腳步聲。荷華屏住呼吸,躲在一棵大樹後。她看見兩名黑衣人正在搜尋她的蹤迹。
"分頭找,她跑不遠。"其中一人低聲道。
荷華深吸一口氣,從頭上取下一枚金簪,輕輕抛向遠處。金簪落地發出清脆的聲響,兩名刺客立刻朝聲音傳來的方向追去,荷華趁機向反方向跑去!
不知何時下起了雨,起初隻是零星的雨點,打在臉上冰涼刺骨。轉眼間,雨勢驟急,天地間拉起了一道灰蒙蒙的簾幕。荷華的衣衫早已濕透,緊貼在身上,勾勒出她單薄的身形。她的發髻散亂,幾縷濕發貼在蒼白的臉頰上,雨水順着她的下颌滴落。
荷華踉跄着向前奔跑,繡鞋早已不知去向,赤足踩在泥濘的地面上,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但她不敢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