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天阙至今還活着,你歡喜嗎?”
夙低下了頭,頭發擋住了雙眼,讓人看不到他在想什麼,又是怎樣的心思。競日的目光放在别處,像是亦不想從對方的目光中獲知什麼。
“如果有一天,天阙出來了,你要怎麼辦?”競日頓了一下,認真問道,“夙,我想知道你真實的想法,到那時,你還會在我身邊嗎?”
這個問題,會有什麼答案呢?競日垂下眼眸往夙那邊看了一眼,他看到夙單膝跪地,以手拂面,挪至胸口。那面上的黥紋,真是清晰到了過分的程度。
“你知我不喜你如此。”競日錯開了眼睛,平靜道,“讓我單獨呆一會……不會太長時間的。”
日漸正空,綠蔭微遮,點星光影映身,幾縷風聲過耳,讓人沉靜。夙的離開,也是安靜的沒有聲響。
“母妃,對不起。”
競日合上了眼睛,頭輕輕蹭了蹭石碑,雙手握緊搭在雙膝。
“沒有如母妃的願,健康快樂長大。不過……有一人在母妃之後伴我長大,這樣一消一漲間,也算是抵消了。母妃向來大度,不會跟小競日計較這些。”
“那個人呀!”
回憶随着話語,浮現腦海,競日不自覺微笑,他拿起一塊擺好的糕點,放到口中。
“那人有時像個孩子,但有時又能說出一些……讓我感動的話來。按照他的說法,他已經活了幾百年的時光。可有時看他時不時笨拙的模樣,不免想過于漫長的時間,有時會消弭了智商。”
“哈~這話可不能讓他聽見,不然又該給我講一些道理來,比如每個人都有擅長的地方,你不能用自己的長處來講短處之類的話。”
“……母妃,我很歡喜,因為他的存在。”
“我收到了情報。”競日語氣不變,平靜道,“當年那場亂局,于今日也算知道了個詳細。但大哥已經死了,我又能如何呢。”
“我知道,要健健康康的過完這一生,但這不是我想便能成的事。苗疆的下一任苗王,可是颢穹。我能選擇走的,隻有那窄窄的一條。”
“母妃……不用太過擔心,不管結局怎樣,我都會活下去,平安的活下去。”
“畢竟,我不是一個人啊。”
競日抿了下指尖上的糕點,又拿了一樣,咬了一口。
“綠玥昨日被我放出府了,她不放心我,可不離開也不行。料想幾日後,新任苗王安排的女官便該來了。”
“……讓她留在這是非之地,我也是會分心的。”
“還有……”
……
瑣事要事,平日所見所聞,輕輕咀嚼的聲響與平淡的論述,襯得此間少了些許冷清。太陽漸漸升起,光映照過競日的雙眼,他停下了話。
“母妃……我要走了。”
夙在林旁路邊等候,見人走來迎了上去。競日看向夙,語氣在他走進的時候,突然變得緊張。
“夙,不好了。”
競日見人因自己這句話忽變了臉色,而彎起了嘴角,他扶住遞過來的手,語氣裡帶着笑意。
“小王剛才吃多了,有些不舒服。回去記得偷偷去廚房,給小王拿碗消食的湯。”
夙頓了一下,點了下頭,而後扶着競日的手,往外走去。競日看着對方扶着自己的手,反手握住了夙的胳膊。
“夙,以後帶着紙筆,不然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競日不想猜,就算他猜得出來。可有些事,不是想不懂便能裝作看不見,沒有說出,從來都沒有任何效用,更算不上承諾。
又一夜入夢,競日站在雙色櫻花旁,未像往日一般坐下,他閉上眼睛在空間中走。反正沒有他物,可以沒顧忌。
除了櫻花,不知道會不會睡在那個角落……
競日一步又一步,腳踩落櫻,柔軟又溫暖。他信步而行,難得随意。突然,肩頭被人按住,他睜開眼扭過頭,看到來人彎起了嘴角。
“你來了。”
“嗯,最近升職公務有點多,整天不見幾個人事情還不少。不過還好我有兩個副體,工作分擔不少。”
拂櫻扶着競日,慢慢往回走。競日眨了下眼,握住了對方的手。
“副體?是什麼?”
“嗯,算是從我所處同源的所在吧。”
“同源。”競日沉吟一聲,他思索了一下,問道,“是你的孩子嗎?”
“……”
“不對嗎?”競日見拂櫻的表情過于無語,輕咳一聲繞開了話題,“太息公最近如何,還是那般難相處嗎?”
“……言語交鋒而已,沒那麼難應對。”
“那便好。”
兩人肩并肩坐回樹下,看紛飛的花瓣,競日慢慢側身靠在了拂櫻的肩上。
“拂櫻,我突然很想吃桂花糖藕和如意糕。”
“啊?這是很難得的糕點嗎?”
拂櫻詫異,按他所知競日的身份,不該有想吃卻吃不到的東西,才是。
“很難得,一般人做不出來的。”
“那有秘方沒?等哪一天見面了,我便做給你吃。”
“好。”
“小競,最近我曾到慈光之塔翻閱一些典籍,再加上佛獄僅有的書來看,上面有個名叫中原的地方,你不是說苗疆就在中原邊上,最近王又在計劃着要……”
競日聽他提起中原,眼神微動,張了張口,終究未開口,閉上眼掩蓋住那一絲黯然。
“又睡着了。”
拂櫻感受到肩頭的重量,側身讓人躺在自己的腿上,輕撫了撫他的發。
“不知道什麼事情讓你如此憂心,笑容都摻着三分假。不過,還能這麼安心睡着,便不算太嚴重。”
指尖掠過發間的花瓣,飄飛的櫻花交織在二人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