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幾分恍惚的眼中，這位不速之客似笑非笑，擡手輕描淡寫擦過臉上劃過的血痕，更在人的注視下，輕聲歎了一聲。
欲星移眨眼間便讀懂了歎息的含義，對方在歎自己的準頭太好。
是的，歎準頭太好。
若非準頭太好，又怎麼會讓他避開了要害。
“雁王。”
凰後揮手散去手中凝聚的斷雲石，不讓有再一次被利用的機會。方才，她與欲星移本為對峙之勢，竟被對方利用早先落在腳邊的斷雲石，破了談合。
那般近的距離，若非欲星移身形偏移一寸，怕不得兩敗俱傷。而這罪魁禍首如今卻恍若無事，望着他們似是不解。凰後壓下情緒，以一貫的語氣問道。
“你要做什麼？”
“不過，提醒一聲。”上官鴻信不在意對方的防備，來到崖邊，遠眺的目光微妙，“高峰一覽無餘，無論觀者還是被觀者。”
輕聲似與歎息重合，帶着幾分料中的惋怅。欲星移眨了下眼，手上重重按住傷口，扯回清醒的思緒。
“哈，如此倒是多謝了。”
欲星移見凰後看向他，緩緩搖了搖頭，而後與人錯身下了山崖。等人身影不見，凰後才收回目光轉過身，在珠鍊碰叮中斟酌思緒。
“他們動作慢了，不是嗎。”
上官鴻信的語調将疑問斷成了肯定，他的目光更是在那遠處塔尖上流連，許久後，意味深長道。
“既如此，又為何要随着他的步調來。”
“你想做什麼？”凰後指尖一頓，敏銳感受到了危險，她慢慢放下手，沉聲道，“你這麼做，他知道嗎？”
知道嗎？誰？不言而喻。這話既是疑問，又有警告。在無可奈何之下，隻剩下一個方法，那就算人再怎麼厭煩，也是要用的。
可這也要真的有用，才可以。
“哈。”上官鴻信嘴畔微笑，饒有趣味道，“我期待你，去還珠樓啊。”
凰後眼角一抽，她怎讀不懂對方意思。這讓人手癢的态度，真是一脈相承。可人不能走，她不能讓這個人離開視線。
盡管有那麼多想離開的心思，組成與對方相處每一分時間。
老三，希望你的動作快些……
快，又要如何的快。
欲星移隻覺得傷口的血，湧得更快了一點。斷雲石造成的傷勢，并不是什麼能夠簡單處理的，他現在第一件事是尋找冥醫。
“欲星移！”
腳步還沒辨别出方向，熟悉的聲音便随破風聲而來。一把熟悉的武器伫立在了他的腳邊。欲星移有點恍惚的腦袋，莫名想着自己或許該換雙鞋了。
這邊神思不屬，那邊好不容易找到人的夢虬孫疾行而來，看到人剛要問話，就見人不言不語，仰面就要往後倒去。
“啊？欸，你怎麼了？！”
快走幾步，夢虬孫有些慌張攬過要摔倒在地的人。他話尚在嘴邊，卻沒了時機再問出。因那一碰觸就粘在手上的一抹鮮紅，刺到了眼。
“隻是血流的有點多，沒事的。”欲星移察覺對方氣息不穩，慢慢問一聲，“龍涎口怎麼樣，你怎麼出來了？”
因失血而眼前發黑，欲星移想省一點力氣，幹脆閉上了眼，放任自己靠在對方身上借個力。
“有人，有人幫忙看着……”夢虬孫話說一半，見欲星移閉上了眼，心口猛得一顫，低聲道，“欲星移，你别吓我……”
擔憂的話很少說，又或者不會說對着此人說。故而除卻聲音比平底低了些許，再言不出什麼貼心話了。
“我，我私自出來，你講我啊……”
“安靜。”欲星移聽聲隻覺得自己快過頭七了，想擡起手卻覺得無力，無奈道，“去通幽谷，我需要醫治。”
“好，好！”
遠處高山之上，一道身影看人迅速離開。缺舟歎了口氣，望向出現在他身畔，與自己并肩而立的人。
“當時是你引目光而去，讓他們互相猜忌。”
“若我講是他們自己心不齊，你也不會覺得我的舉動是無意。”
競日孤鳴一句話把正反兩面全講了，讓缺舟也找不來反駁的話。隻是，多少有些覺得方式不對，但他也找不到更合理的方法。
“你總是有道理。”缺舟拂過手中長笛，輕聲問道，“既如此，你又何必區别對待。”
“有嗎？”
“有啊。”缺舟見競日孤鳴也不回頭，錯身半步，意味深長道，“有人來尋戰兵衛。”
“這件事啊，既入了佛國，又怎能任由外人侵擾。”
顧左右而言他，這競日孤鳴的習慣，缺舟也算摸得差不多。話題被轉移，若想得到答案，便不能順着步調走，他直接道。
“有兩個人來，一個來找戰兵衛，一個來找，找戰兵衛的人。”
“你……”
“鐘聲并沒有斷。”缺舟看着競日孤鳴的側臉，想要一個解釋，“人本該被你留下，最後卻雙雙出了地門。”
“這因為……”
“在合理的原因下，無論如何都不會比現下的情況更重要，那麼你本該出現卻沒有出現的原因，是什麼？”
競日孤鳴與缺舟的目光觸碰，這一瞬間，二人便知誰也不會退步。他們從來就是需要說服，而不是解釋。
“地門需要往外，而消息更需要傳遞。”
“萬雪夜已被我放出地門，你說的這個條件，不成立。”
“我們需要試驗，地門所設功法持續時間。”
“你已經派了兩名守衛被對方所擒，這個條件，亦不成立。”
“我……隻能放他們離開。”
競日孤鳴語氣軟了下來，手拂過袖口慢慢按在了心口。缺舟頓了一下，扶住對方的胳膊，語氣也緩了下來。
“為何？”
“他……”競日孤鳴皺起眉頭，似也很不理解道，“他不想見。”
“因何？”
“煩躁心焦，又或是怅然，心緒一刹那湧起得太過複雜，我無法分辨。有那麼一瞬間，吾覺得他要醒過來，卻又像是沒有。”
缺舟聽競日孤鳴所言，沉默了一瞬，扶着人轉身到了屋内。他待人坐下後，端起熱茶，遞了過去。
“缺舟。”競日孤鳴雙手捧熱茶，微涼的指尖感受到幾分灼熱，“地門可築桃源境，地門可免恨别離，為何脫離生死之外，身尤有怖。”
“因七情苦，因六欲難，因你我仍在此間，為大願而渡。”
清茶餘味，輕淡卻遠，缺舟亦給自己沏上一杯。近日種種，諸事多番，茶不冷人不散，改變的人又何止一個。
“不管如何，既選擇了地門，便由地門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