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染出了包大人花廳後院,展昭卻是跟了上來:
“你待要去做什麼?怎如此支支吾吾,包大人問了半晌你也不說。”
葉染挑眉:“怎得?你不信我?”
展南俠當即皺了眉頭:“我是怕你沖動之下,做出什麼不妥之事。”
葉染失笑,卻說起了另一個話題:“你這南俠對誰都寬和有禮,怎得就對在下毫不客氣,看我總跟看犯人似的。”
這話卻是戳中了展昭心事。
如今的展南俠自然還不是日後那個曆經萬般風雨已全然成熟豁達的儒俠。
此番約莫是因為與葉染年齡相仿、輕功相近,又見他聰敏多思、還在包大人面前屢有建樹——到底是激起了展昭兩分少年意氣,斷然不肯落于人後。
可這番想法實在羞于啟齒,他瞪了葉染一眼,竟抿唇偏過頭去,身體卻仍站在原地。
葉染哪兒看得出這展南俠心中的小别扭,隻當他仍疑心自己的身份,始終不肯信任,眼下倒是真真有兩分無可奈何。
半晌他歎了口氣,還是将計劃約略說了:
“我打算去那京城探聽一下情況。倘若當今官家有敬畏鬼神之心——”
“我就夜半入宮,演一出夤夜托夢的戲碼。”
展昭駭了一跳:“不可!皇宮大内天子威儀、此乃大不敬!一旦暴露不僅你要掉腦袋,豈不還會連累包大人?”
“再說此等鬼神之事,又豈是你能搬弄的?劉世昌之事在前,可見舉頭三尺有神明,你怎得還沒半點兒敬畏?!”
敬畏……嗎?
葉染卻笑了。
展昭的目光緊随着面前的青年,隻見他眉峰上挑、唇線微斂——
原本平凡的面孔驟然舒展開來,突然顯出一股别樣的神采,
一時間,
眸光灼灼,明亮迫人,竟有幾分格外的鋒芒霸氣,铿锵有力:
“天子又如何?與民為善的我自稱他一聲天子,于民無益我就換個人來坐坐。且不說是此等小事,就是我真要夜半取了他的腦袋又如何?”
葉染飒然一笑:
“展熊飛,我可是要憑此事謀取私利?還是要求什麼榮華富貴,累世功名?”
“自然不是……可……”
“如今我不過是為好官鳴一次不平,為此等憋屈之事找一條開明的路子,你又要如何?”
展昭張目結舌、下意識覺得哪裡不對,可又找不出話來反駁,
半晌隻能說:
“可是這鬼神之事,你怎知不會冥冥中自有轉機?”
葉染卻大笑出聲:
“鬼神?”
“不,我隻信我自己。”
這一刻,眸光灼灼,聲音朗朗,肺腑铿锵,宛若熾烈驕陽。
展昭愣住了。
一股豪情油然而生,沖入肺腑,直抵胸腔:
“好!”
他脫口而出,心緒澎湃激蕩,
想他成日以行俠仗義為名,此時又怎能退縮?
“等展某将包大人送至開封,随你前去那皇宮大内一探就是!”
葉染一笑,點頭答應。
二人這便詳細約定一番——說好由葉染先行前去開封查探,展昭随後相助。
如今隻等趙大一案蓋棺定論,他們就即刻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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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兒葉染與展昭二人正說得歡快,那邊兒的包大人卻還不知道自家這倆不省心的熊孩子已經要去皇宮大内的琉璃瓦上跳格子玩了。
如今包拯正忙着給趙大一案做最後的收尾工作,并處理新任縣令到任前一應文書的交接事宜。
雖說定遠縣人口不多,但一地縣令要負責的卻是這整片地方所有的行政管理工作。包括但不僅限于刑事訴訟、戶籍管理、賦稅征收、民政事務等等。
因此一番處理下來卻也是忙得腳不沾地。
等到回過神來,滁州發回的官文已經到了。
大幸,那滁州縣令總歸沒将事情做得太絕,隻罰了些銀錢就放過了葉染與展昭。
那隻烏盆并一應證物也随着官文一道還了回來,隻是信中他反複上述的淫祠邪祀一事卻因為證據太少沒能處置。
葉染幾人思慮一番,還是親自去了王宛家中一趟,将那隻烏盆歸還給了死者家屬。
這個時候講究一個入土為安,此刻看到自家親人連個囫囵的屍身都沒有,隻有一隻灰撲撲的破爛烏盆,更遑論停靈出殡,安然入葬了。
“兒啊!”
劉老母一個踉跄、差點兒栽倒,旁側王宛和孩童也是相互抱着哭成了淚人。
而隐隐的白霧中,劉世昌的亡魂自烏盆中升入空中,向衆人遙遙一拜,
“萬望珍重……”
終歸是陰陽相隔,任由兩廂嘶啞,涕淚縱橫,孤魂卻也緩緩地消散在了天地之間。
自此,烏盆一案暫時收束。
展昭托了當地的江湖朋友照顧留心王宛這邊的動向,而葉染一路快馬加鞭,行往東京汴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