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過後,你又重新投入到到日複一日的訓練中去。
此時正值冬春交替之際,因為一直受從高處一瀉而下的瀑布沖擊,附近的河水并沒能在寒冷的空氣中凝成冰面。
冰冷徹骨的寒水将未成形的碎薄冰片沖去下遊。
你脫掉衣服鞋襪,赤着春雪般潔白無瑕的身體,站在河邊往身上澆水。
等差不多适應水溫後,才深吸口氣,沒入比冰更冷的河水中,奮力遊到瀑布下方,爬到石頭上迎着千斤重的水流打坐念經。
你不喜歡穿着衣服進行這一項練習,被水浸濕後布料黏着皮膚,很不舒服,而且結束後被風一吹,濕衣就像冰塊一樣挂在身上,冷得讓人打顫。
反正你身體還沒開始正式發育,而行冥先生又雙眼目盲看不見,所以你并沒有什麼避諱顧忌。
拿你當小孩的悲鳴嶼也沒覺得有什麼問題。
現在的你,已經不會在訓練中失去意識了,可以一直念經直到結束。
淋瀑布冥想是一天訓練的結束。
你接過悲鳴嶼遞來的毛巾擦幹身體,然後穿上衣服,神清氣爽地準備一起回去吃晚飯。
從一開始的痛苦不堪到如今的神清氣爽,你的體魄在飛速進步中得以蛻變,如脫離舊殼的蟬。
身在這個死亡如影随形的世界,隻要努力就能明顯感受到變強,令你安心不少。
與積極訓練到内髒都感受到壓力的你不同,自新年過後,悲鳴嶼行冥就放松了對你的管教。
比如現在,他在禅室中守着你背完經文後,并沒有再指導什麼,而是同你扳手腕。
比起檢查你能力什麼的,更像隻是單純想陪你玩遊戲。
你的直覺沒錯,悲鳴嶼行冥确實将此當做一個小遊戲。
他在新年拜訪主公後,在走廊上偶遇到正巧前來探望主公的花柱蝴蝶香奈惠。
因着是被岩柱拯救推薦加入鬼殺隊,蝴蝶姐妹同悲鳴嶼的交情不錯,遇到後便簡單的聊了會兒天。
“……所以,您都沒有給弟子放過假麼。”香奈惠捂着花瓣般嬌豔的嘴唇,同情道:“真是可憐啊,明明還是個孩子,卻一直忍受殘酷的訓練,沒有絲毫娛樂。”
“當然,我并沒有指責您的意思,隻是覺得……至少應該勞逸結合,這樣有助于孩子更好的身心發展哦。”
“比如我就會讓小忍她們吹葫蘆玩,既能強化肺部,又讓她們感到有趣。”
悲鳴嶼聽完她的建議後,恍然大悟般地說:“多謝提醒,你說得對,是我疏忽了……我會好好考慮你的建議。”
這就是你現在摸不着頭腦地和悲鳴嶼扳手腕的原因——他認為是在陪你玩。
悲鳴嶼行冥并沒有對你使力,他僅僅隻是穩穩地将手立在案桌上,無論你如何使勁,甚至雙手齊上,都沒能讓他的手肘移動半分。
就像是你曾經站在山巅,注視的保津川一樣。
洶湧湍急的洪流聲勢浩大地劈向突起的岩石,在一片碧浪中,黑色的岩石顯得那麼渺小,卻堅不可摧,在千年的拍打摧殘中屹立不倒。
宛如行冥先生給你的感覺,堅毅沉穩,不可摧毀,不可跨越,給被庇護的人強烈的安全感和信賴。
“哈啊——”你不甘心地盡最大力氣,甚至幾乎将身體都挂上去以增加重量,但僅僅隻是令他鼓起小臂肌肉,大概終于認真了些。
即使悲鳴嶼行冥放出了片海水,你也依然毫無勝算。
因為最近進步飛速而重拾自信的你,頓時備受打擊,在覺得行冥先生果然深不可測的同時,越發覺得自己真的菜。
“是我太弱。”你放棄努力,毫無姿态地失意體前屈。
耳聰目盲的悲鳴嶼行冥聽見你洩氣的話語,神色無奈而溫和地安慰道:“你還年幼,未來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我不過是比你多出近十年的時間積累錘煉。”
“阿蟬,你有無盡的潛力,将來一定能成為強大的劍士,你缺的隻是時間。”
來自行冥先生的肯定确實安慰到了你,不過之後他再次想同你扳手腕時,被你委婉而堅定地拒絕了——不太想自取其辱呢。
悲鳴嶼行冥感到有點苦惱,幹脆直接問:“阿蟬喜歡玩什麼呢?”
你這才反應過來,驚訝地問:“您是想陪我玩嗎?”
不怪你這般訝異,實在是悲鳴嶼并不像能考慮到該讓弟子勞逸結合的人。
他很自然地點頭承認了。
你并非是貪玩的孩子,想了想,說:“那麼,請行冥先生下次外出做任務的時候,為我帶回紙筆顔料吧,我喜歡畫畫。”
悲鳴嶼行冥身為岩柱,當然會有出門斬鬼的任務。
柱都是忙碌的,剛開始他會分出大量時間訓練你,但在認可你後他就放心地讓你自覺做訓練,時常外出去獵鬼。
春分天轉暖,綠意開始在褪色的大地上萌發,種子無聲無息地生長。
這日午飯後,你就被悲鳴嶼通知接下來不必繼續修行。
“诶,為什麼?”你不明所以地問。
悲鳴嶼行冥偏過頭,毫無焦距的雙眼對着你的方向,仿佛是在注視着你,回答道:“因為今日是雛祭。”
雛祭,是日本的女孩節,你隻有曾經還在椿屋的時候過了一次。
良子專門為你準備好階梯式的陳列台,上面擺放着從她母親那裡傳下來的,五個造型華麗的宮裝人偶。
她祝福你能健康平安,幸福快樂地長大,而你一直都不信這個,在沒遇到鬼之前,你的信仰是馬原和毛概。
在離開椿屋的兩三年裡,大概是因為沒人在意你的性别,就沒再經曆過這個節日,想不到行冥先生還能記得雛祭日,以及你是個女孩。
他打算帶你下山去鎮上過節,再為你買一身新衣服。明明目盲,不知為何卻能注意到你的衣服已經不合身了。
反倒是你,毫不在意地穿着不合身的衣服進行訓練,都沒想過換一件,過得十分随意。
“好啊好啊!”你欣然應允,比起新衣服,你更期待能去鎮子上玩。
從楓岡師父轉到鱗泷先生那裡後,你就失去了下山采買的機會。鱗泷先生會自己去買菜做飯,手工活也能做得很好。
算上在岩柱這裡待的日子,你大概有快兩年沒去城鎮玩過。
東京的繁華已成為你記憶中淺淡的一角。
緊沿着屋檐行駛的電車,街邊玩皮球的小孩,西裝木屐披羽織的行人……現在回想起來都帶着某種飄渺的虛無感。
最近的鎮子,是在離得稍微有些遠的地方,挨着河。
瀑布的水從你們居住的山上出發,彙入山下的河裡,經過幾座村落後,流淌到鎮上。
你們一路上遇到不少和家人或朋友結伴而行的少女,應該都是從附近村落裡出發,準備去鎮上遊玩的。
“聽說上個月後藤屋進了一批京都的和服,我們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會送到這種鄉下地方,一定都是被淘汰的舊貨吧,我才不要呢!但京都的人偶很有名,不知道店裡會不會賣……”
耳邊傳來路上女孩們的嬉笑聲,那是另一個世界獨有的和平美好。
他們成群結伴走在明媚春光下,你們安靜地行于山影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