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行安樓的燈也更亮了。
樓内人聲鼎沸,笑聲不絕于耳。祁嬴穿過大堂時,正巧被一位曾經一起上課的同窗認出,那人今天明顯是喝了不少,說話時舌頭都大了。
“子、子安!”他仰靠在座上,舉着一杯撒了一半的酒,“好久不見,子安,坐下一起啊。”
聞言,祁嬴腳步一頓,卻沒有停下。
“哎,哎你去哪兒?”那人半跪起身,身體追着祁嬴扭過去,“你這一走好幾個月,兄弟們都想你了,坐下聊聊呗。你這急哄哄的幹什麼去?”
桌上幾位年輕男子哄笑成一團,紛紛看向祁嬴的背影開口挽留。今晚這一桌幾乎聚齊了京城幾位有頭有臉的閑人,說是閑人,其實就是大家族裡不成器的孩子們。以往,祁嬴也位于其中。
聽到對方的話,祁嬴終于是停下腳步。對方以為他要過來,對着祁嬴露出一個了然的表情,便起身準備挪位置。但誰知,祁嬴沒動,隻是平靜的看向他。
“都城衛今夜該你當值。”祁嬴立在樓梯上,居高臨下的望着那人,“晏飛,我提醒你了。”
被叫做晏飛的人正是剛起哄的人,聽到祁嬴的話,他一愣,旋即露出一個諷刺的笑。他上下打量着祁嬴,臉上表情古怪,像是被下了面子,也像是覺得祁嬴沒資格說他。
他正欲開口,祁嬴卻不給他機會,轉身腳步匆匆跑上二樓。
近衛說,林季從家中離開後,便和吏部于相旬來了行安樓。據說兩人相談甚歡,幾乎要到拜把子做忘年交兄弟的程度了。
祁嬴原本不相信,畢竟他認識林季,從小就認識。
林季不是自來熟的性格,他跟人相熟永遠需要比别人更長的時間,一見如故相談甚歡,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上了樓,祁嬴發覺自己錯了。
他看過去的時候,林季正同于相旬相攜走出雅間。于相旬明顯是喝了酒,拉着林季的手用力的拍着,嘴中念念有詞:“我與思衡相見恨晚,相見恨晚啊!”
林季臉頰上帶着熟桃子那般的绯紅,聞言眼睛都笑的彎起來。他唇上沾着些餘下的酒液,走過燈下,亮的好看。他說了什麼,祁嬴沒聽到,可能是周圍太吵了,也可能是别的原因。
于相旬聽到林季的話,心情大好,重重握住林季的手,道:“好,好,就這樣辦!”
“哎,”于相旬說完,目光正好對上祁嬴的視線,他不怎麼标準的拱手緻禮,話音中含着笑意,“世子也來了。”
于相旬今天醉的厲害,他本是極為謹慎拘禮的人,現如今什麼都丢了。在祁嬴的注視下,他轉身向林季:“那就說定了!”
“說定了。”林季笑着回。
于相旬的家仆等在一邊,見他出來,立刻上前攙扶。于相旬就這麼一搖一晃的走了,臨走前對着林季擺擺手,示意他别再相送,林季也就沒有過去。
他站在原地,擡起眼睛,隔着人群望向不遠處的祁嬴。他們視線交錯,有那麼一瞬間,林季有一種沖動。
他說不明白那種感覺。
那就感覺太模糊了,在這種感覺的驅使下,他做了一件不知道是對還是錯的事情。
“世子回來了。”林季走向前,在祁嬴兩步外站定。
祁嬴臉色不好,但也不算太差了,他順勢靠在欄杆上,眼神掃過林季,對他說:“再過來點。”
林季今天喝了酒,腳步有些飄。
“你主公在外拼命,你在這和人吃酒?”不等林季走近,祁嬴突然起身,一把撈過人,扣着林季的臂彎強勢将他拉到自己身邊。
他們近的幾乎要肌膚相抵,祁嬴身上那股冷香一個勁的往林季鼻子裡鑽。林季被嗆了一下,控制不住的打了個噴嚏。
“我也在做謀士該做的事情。”林季揉着鼻子,“主公,打個商量,以後出門你少撲點香粉成嗎?”
“我從來不用那玩意,”祁嬴回答,“那東西太香,我不适應。”
“哦,”林季一點也不信,“那你身上這是?”
“天生異香!”祁嬴面部紅心不跳的答。
話音落下,他聽到懷裡傳來一聲小小的嗤笑聲。林季到底還是有些醉,被祁嬴攬着,索性就靠在他身上。他半閉眼睛,對祁嬴的回答做出評價:“撒謊。你要真有這本事,早就被逮去熬香料了。”
“不信算了。”祁嬴說。
行安樓裡熱鬧,他們說話時要挨的更近,才能聽清楚對方在講什麼。尤其是林季醉了,總愛小聲念念叨叨。
祁嬴今天過來本是有正經事,但見到林季半醉,這地方也不是說話的地方,自然不會多待。他帶着人正欲從來時的樓梯下去,卻正對上一位豪紳左擁右抱的上來,路都被堵死了。
祁嬴見狀不欲和他搶路,手臂微微收力,借着轉身的動作把林季挂到身上。他人高腿長,抱個人也完全不見吃力的從一邊低矮的圍欄上跨過去,直奔行安樓的後門。
“你身上好大一股桂花味,”祁嬴走的快,語速也快,“這季節不該喝桂花酒呢。”
林季快被他颠吐了,伸手摟着他脖子,打算萬一真吐他們就從歸于盡:“主公連我喝酒還要管?”
“我說什麼了?”祁嬴回,“你就愛埋怨我,我今天摸爬滾打一整天,命都要搭上了,生怕錯過一點線索,趕回來了立馬就來找你,結果你倒是在和别人吃酒,天底下可沒有我這麼好還這麼冤的主公了!”
林季這下是真要吐了,他不和祁嬴争:“好好好,你好,你最好了。”
“這還差不多。”祁嬴說話間推開行安樓後門,清新的冷氣一下圍住兩人,凍得林季一個激靈,酒醒了一半。
祁嬴帶着人直接上了馬車。
“躺着吧,”他沒讓林季起來,就勢将他按在自己膝蓋上,擡手遮住林季的眼睛,“你聽我說,林康年說的兩座破廟我去看了,裡面的确有儲存糧食的痕迹,但東西不在。我在山上遇到了一夥山匪,為首的叫黃老大,不知道你有沒有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