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吃完早飯,曲騰就帶三人去了峭壁之間的一棟古樸的屋子,将他們送到後,他便站在門口不動。
“太爺在裡面等你們。”
屋裡不算太大,擺滿了靈牌,光線昏暗,香火不斷,煙氣氤氲。魏太爺背對着他們正在燒香,鞠了三躬後,他插上香杵着拐杖轉身凝一眼三人,接着走向右側的房間。
“跟我來吧。”
陸七三人交視一眼,邁步跟上,房間較小,一盞煤油燈立于牆壁,裡面有好幾個書架,上面堆滿了書卷,形式多樣,有竹簡、牛皮革、麻布、樹皮,最後到麻繩結紮的紙書,曆史的發展變遷在這些書架上體現的淋漓盡緻。
“這裡除了選定的長老和家主外,其他人未經允許是不能擅自進來的。”魏太爺望着滿屋的曆史載本,渾濁的眼睛漫起些微哀苦,“為了族裡的年輕人,我隻好違背祖訓帶你們進來。”
陸七掃望一圈,随手拿起旁邊書架上的竹簡翻看,彎彎繞繞的文字看得她腦仁疼,随手扔給一旁正夠着脖子好奇的唐祠。她走到另一側的書架,取下一本比較陳舊的書翻閱,意外發現竟是魏家的族譜,于是多了分仔細,并随心的打趣。
“你們村子的曆史還挺豐富,竟然記載了這麼多。”
翻了幾秒她果真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名,驚訝之餘,她不動聲色地繼續浏覽,數秒後佯裝不在意地放回原處。
“這些記載的都是村裡的日常之事,生老病死,誰離開誰進來都一一有所記錄。”
魏太爺說完後就走到書架後方的牆壁前,擡手轉動靜置于架子上的青銅小鼎。霎時間,那扇牆壁出現一個半米寬的方形洞口,他取出裡面的一卷竹簡和一個羊皮卷。
他走動的緩慢,卻步履堅定,他将竹簡遞給唐祠,“你看得懂春秋戰國時期的文字,是吧?”
“是。”
唐祠接過竹簡,聚精會神地翻閱起來。
魏太爺坐到房間裡唯一一張椅子上,将羊皮卷放置于大腿,右手握住拐杖,聳拉的眼皮下目光幽遠而感慨,盯着前方的一男一女喃喃自笑。
“還真像啊…”
鐘行背着無離,順勢而問:“像?”
“孽緣啊…”魏太爺撫摸着胡子,擺了擺頭感歎,“無論過去多久,都還是逃不過這宿命啊。”
陸七對他的故弄玄虛頗感無語,直接挑明,“現在該告訴我們所有事了吧。”
魏太爺的雙手下意識捏緊拐杖,沉默良久,他終是開了口,道出塵封幾千年的秘密。
“該從哪裡說起呢…彼岸花,對,它是這一切的起源。”魏太爺掀起眼皮問向她,“你還不願給我看這朵花嗎?”
陸七挽眉一笑,“既然你都這麼誠心誠意了,我怎麼還能藏着掖着?”
話罷,額心便閃爍出耀眼的紅光,魏太爺愣愣地盯住那朵豔麗如火焰的彼岸,猩紅的花瓣勾勒着死亡與熾熱的交織,他的目光變得深重而哀切。
“它還是現世了…你果真是她的轉世。”
她收起彼岸,房間恢複昏淡,一位怅然若失的老人坐在陰影下,安靜如斯。
就當他們以為魏太爺睡着時,陰暗中傳來他渾厚低啞的聲音,“這竹簡記載的并不詳細,關于彼岸花我隻知是白家女眷的标志。根據史譜記載,白家早在東周以前就存在,他們曆代都以祛邪拔魔為己任,尤其是白家女人,她們身上的血液極為特殊,傳說能毀滅一切邪魔。”
“難不成是因為這朵彼岸,所以血液特殊?”陸七疑道。
“我不敢斷言,不過白家在兩千七百八十年前曾出過一位非常厲害的巫女,她不僅自創出一種驅魔避邪的經文,還會蔔卦祈雨,被楚國奉為神女,深受百姓愛戴。”
陸七有所感,半疑道:“她叫什麼名字。”
他定定地看着她,“白無。”
她啞然失笑,果然是你啊。
“那禅音洞裡的文字就是她刻的吧?”鐘行問。
魏太爺輕輕一笑,“我想隻有她了,你那把刀上的經文就是出自于此,白家與鐘家的孽緣還是延續了下來…”
“孽緣?”
陸七回味着這個詞,下意識瞥向旁側的鐘行,而對方也正看她,四目相交,鐘行微微揚起唇角,轉頭問向魏太爺,“這個女人曾與鐘家的人發生過什麼?”
“我并不清楚這其間因果,這竹簡記錄的也不多。”魏太爺望一眼還在認真解讀古文的唐祠,繼續說:“不過上面倒是清楚寫着,殺死白家出生的女眷這一祖訓乃當時的鐘家家主所下的命令。”
二人微驚,都不約而同地回頭望向唐祠,似乎想要求證。感受到兩道注視的唐祠暫時将目光從竹簡抽出,神色凝重地對他們點了下頭。
他正翻閱至此,也驚駭于這段不為人知的曆史,隻覺手中的竹簡越發沉重。
鐘行取下背後的無離,拔開外圍的皮革刀鞘,眸中閃過冷冽的銀光,他擡手撫向刀柄前的無離二字,“當時的鐘家家主叫什麼?”
魏太爺直勾勾地看住他,“鐘衍。”
他心下一怔,緊着眉頭回視老者銳利的眼光。
不知為何,陸七在聽到這個名字的一刹那心髒猛然跳動了一下,後背一股涼意襲來,她暗暗攥緊五指。
空氣一時沉寂下來,除了唐祠不斷翻動竹簡的窸窣聲外,另外三人都彼此緘默地看着對方。
俄而,唐祠重新卷好竹簡,上面的内容并不多,與魏太爺所說的完全一緻,但解讀這古文花費了他不少時間。
“你們怎麼都不說話了?”他走上前将竹簡恭敬地還給魏太爺,“老人家,我看完了。”
魏太爺接過竹簡,掂量了一下,“如何?”
“您所說的字字屬實。”唐祠對他感激地笑一下,而後挺起身走到鐘行身邊,“接下來就讓我說吧。竹簡上還記載,鐘家從前并不姓鐘,而是複姓鐘離,不知何原因,當時的家主去掉了離字,從此更名為鐘衍。”
“沒錯,這竹簡也是當時的鐘家人所撰。”魏太爺撫着胡子說。
陸七和鐘行幾乎同時看向刀身上的“無離”二字,她總有種感覺,這把刀與兩千七百八十年前的白無和鐘衍脫不了幹系。
鐘行盯着無離兩字,指腹有意無意地往下碾了碾,“原來如此。”
無離,無離…是從此更名改姓,還是…
她注意到他瞳底澀然的笑意,于是用胳膊肘撞了下他的手臂,臉頰浮現的嘲弄不知是對他還是自己,“大叔,還真是孽緣啊。”
他将刀收入刀鞘,擒住她的下颚,半撩的眼睫難掩戲弄的心思,“孽緣也是緣。”
陸七沒好氣地打掉他的手,抱起雙臂側肩對上魏太爺,“你應該沒說完吧,若是單純想結束這條祖訓,你們大可甩袖子不幹,又不是真的詛咒。”
“幾千年的傳承,早已刻進我們的血液,若真如你所說,那我們先人三千年的堅持豈不是一場笑話。”魏太爺冷嗤一笑,垂首拿起腿上的羊皮卷遞到她面前,“這就是殺你的原因,也是我們在此隐匿千年的秘密。”
她觸碰到羊皮卷的瞬間,腦海裡忽然出現一個白衣女子拿着羊皮卷的畫面,神色哀傷,她讀不懂這抹悲切。轉眼間,女子消失,她也回了神,可心底好似也染上一層悲意。
又出現了。
她壓下被挑亂的心神,焦距重新聚集到羊皮卷上,一股陳舊的異味鑽入鼻腔,讓她忍不住颦眉。靜默幾秒,她帶着略有劇烈的心跳聲緩緩打開這追求的真相。
羊皮卷上沒有記錄一大片文字,卻畫着一朵無葉的花,細長且彎曲的花瓣,鮮紅如血,宛若正在燃燒。而花朵旁邊寫着幾排小字,她立時将羊皮卷交給夠着脖子看的唐祠。
“你翻譯一下,這些文字寫的什麼?”
唐祠雙手小心接過,專心緻志的開始破譯,“應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