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上7點45分。
宋隐走到了小區門口。
稀薄的晨霧中,一輛英菲尼迪停在白色停車線内。
這車停得非常規整——車頭車尾與白線之間的距離,幾乎是完全等同的。
車身的金屬漆面呈現出冰冷的質感。
駕駛座方向的車窗開着,裡面是連潮那張線條立挺,雕塑般的側臉。
這輛車不算便宜,不過對于連潮的出身來說,已經是足夠低調的代步工具了。
隻是,即便是開着這樣一輛車的連潮,也與從前那個常混迹在網吧的16歲連潮,在形象上顯得格外割裂。
“沒睡醒?”
連潮發動汽車,引擎聲驟然沖破晨霧。
宋隐兀自搖搖頭,繞至副駕,打開車門坐上去後,聽見連潮道:“你遲到了一刻鐘。”
“不會吧?”
宋隐系好安全帶,擡起左手,裝模作樣看了一眼腕表,“我的表顯示現在7點半。可能表壞了。”
宋隐的語氣非常自然,絲毫不像在胡謅。
連潮瞥一眼他的手表,卻發現指針根本就沒有動。
那表看不出什麼品牌,但明顯是純粹的裝飾品,并沒有計時的功能。
連潮切換檔位,單手轉動方向盤,将英菲蒂尼駛離小區大門。“你的表确實壞了,指針都不走了。”
宋隐面無表情地:“原來如此,感謝連隊提醒。”
“……宋隐?”
“嗯?”
開車的連潮往副駕駛瞥了一眼,宋隐其實有點讓他想起小時候養過的貓——
給它做喂藥打針一類的事情時,它看起來很配合,但實際上隻是鬧情緒鬧得很隐晦而已。
表面上它比誰都情緒穩定。
暗地裡卻會溜進衣櫃,把主人的高級定制禮物偷偷撓出一道貓爪印。
“吃早飯了嗎?”
有些出人意料地,連潮問了這麼一句話。
随即他又道:“買了本地的灌湯包、小米糕之類的,還有星巴克的咖啡和三明治,挑你喜歡的吃。”
宋隐問他:“可以在你車上吃東西?”
連潮轉動方向盤,将車駛進高速路入口,聞言嘴角倒是微微上揚了些許。
“明白了。以後如果坐宋老師的車,不能吃東西。”
“看具體是什麼吧。湯包這種容易滴油的萬惡之源,絕對不可以。”
宋隐從中央扶手箱拿起一個三明治,“謝謝。”
“不客氣。”
“嗯。”
“吃完飯如果還困,可以睡會兒,到了我叫你。”
“好。”
吃了點東西後,宋隐還真閉眼小憩了。
不知過了多久,駕駛座方向傳來手機震動。
宋隐睜開眼,高速路邊的綠樹、田地、村舍,浮光掠影般滑過。
連潮的聲音自身側傳來。“吵到你了?”
宋隐搖搖頭,重新閉上眼睛。“你接吧。”
連潮并沒有避諱宋隐,直接接起了電話。
蔣民的聲音随即通過音響傳了過來。
宋隐閉着眼,把連潮和蔣民的對話聽進耳裡,繼而得知,通過繼續調查李虹的銀行流水,發現約三個星期前,她向小劉修車行支付過一筆錢。
小劉修車行就在育林小區附近,今天一大早,蔣民專門往那裡跑了一趟。
老闆還記得李虹,表示三個星期前,李虹忘記關車燈,把電瓶的電燒沒了,他們便幫她換過一次電瓶。
話到這裡,蔣民的聲音不由變得凝重了些。
“連隊,兇手是不是連這件事都查到了,所以才編出了‘大燈沒關’這個理由?
“畢竟李虹幹過這事兒,中招的概率也就比較大!”
“很有可能。”
連潮眉頭微微皺着,表情顯得愈發嚴肅。
其後,樂小冉的聲音又傳了出來:“連隊,我剛從育林小區旁邊的建築工地回來。
“我與經理溝通過了,他們是一個月前裝的監控,在那之前,工地不僅沒監控,出入管理也不嚴格。
“所以……如果最後排查下來,建築工地的工作人員沒有問題,而如果這一個月以來的監控,也沒有記錄到其餘可疑的、偷鋼管人的身影……
“這就說明,兇手是在一個月前去撿的鋼管。這也就意味着,居然在一個月前,他就在為殺人做準備了?!”
不知不覺間,宋隐睜開了眼睛。
他拿起一杯美式咖啡緩緩喝着,腦中下意識做起了兇手的側寫——
兇手具有很高的反偵察能力。
很可能在一個月前,他就已經開始走訪死者李虹居住的育林小區,甚至周圍地帶。
他把每個監控攝像頭的位置都記了下來,也對李虹的行蹤有了足夠清楚的了解。
不僅如此,他還預計到自己開車離開地庫時,會不可避免地被拍到臉,于是早早為自己準備了特殊的、能改變臉型的口罩。
這個兇手,簡直有着職業殺手般的專業素養。
可既然如此,他就不該認為,隻要他戴了手套,就不會留下其他生物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