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中有一欄,需要領養人填寫收養孩子的理由。
現在汪麗春已不記得李虹具體填了什麼,但依稀記得看見過“不祥”“厄運”“因果”這種極其怪異的詞彙。
她還記得自己問過李虹:“你怎麼瞎填啊?”
李虹道:“我……我隻是實話實說,我真的想了結因果,做出償還!請相信,我會對孩子們好的!”
想到這裡,汪麗春迅速在堆滿草稿紙的辦公桌上翻找起來。
“連隊長,李虹填過一張領養申請表。那會兒我覺得她寫的東西挺不合适,擔心她因此失去領養資格,就讓她重新填了一份,還幫她想了點官方套話。
“至于她原來寫的那份,我應該還沒扔……喏,太好了,找到了,希望能對你們有幫助。”
連潮當即伸手接過領養申請表。
忽然間,一道陰影覆上紙面。
連潮側眸,發現那是宋隐腦袋一歪,湊了過來。
“嗯?請問我不能看嗎?”
“……當然不是。看吧。”
申請表上,隻見“領養理由”那一欄寫着:
“我的肚子不祥,孩子絕對不能從這裡出生,否則一定會招來厄運!
“屆時,她會不幸,我也會不幸。
“我不能彌補從我肚子裡出生的孩子們,但如果能彌補其他孩子,想必也能了結這一段因果債。
“尊敬的各位領導,請讓我領養這個孩子吧。她會獲得祝福,我也會獲得祝福!我一定會用心照顧她,拼了命地愛護她!”
不久後,福利院的工作人員送來了李虹給孩子們的畫和玩具。
時間緊張,宋隐來不及細看,于是拍照做了留存,打算回去之後再仔細研究。
再問了幾個問題,連潮與宋隐兩人作别汪麗春,在福利院内四處查看了一番,找了幾個工作人員、以及幾個孩子做了必要的溝通,這便離開了。
時間臨近中午,兩人上車後,剛駛出不遠,猝不及防地下起了大暴雨。
伴随着電閃雷鳴,偌大的雨點噼裡啪啦地不斷砸在擋風玻璃上。
深秋時節,這樣的天氣堪稱反常,沿路又都是泥濘的山間小道,基于安全考慮,連潮決定暫且找個地方避雨,順便把午飯解決 。
不久後,瞥一眼前方的标識,連潮打着方向盤,将車拐向路邊一家能提供食宿的招待所。
英菲尼迪的輪胎頓時重重碾過積水的泥潭,濺起半人高的水泥點。
不久之後,招待所一樓,小餐館内。
一餐便飯吃完,雨勢反而更急。
連潮放下碗筷走至門口,又回頭看向宋隐道:“我去開兩間房,你休息會兒吧。等雨小些我們再走。”
宋隐握着筷子,好半天卻都沒吃一口菜。
雨水順着生鏽的窗框往下淌,他蒼白如紙的臉色微微泛着青。
“擔心招待所不幹淨?”
問話的時候,連潮倚在掉漆的門框前。
他身材高大,往門口那麼一站,像是能把雷鳴風雨全都隔絕在外。
宋隐擡眸看他一眼,目光閃爍了一下,随即搖搖頭道:“我隻是不喜歡下雨天。”
似乎意識到了什麼,連潮的一雙眉峰微微壓緊。
宋隐問他:“連隊有沒有聽說過,淮縣曾經有一起轟動全國的連環殺人案?
“由于兇手總是在雨夜殺人,媒體給他取了個很有噱頭的外号,‘雨夜殺人魔’。”
“宋隐,”連潮沉甸甸的目光壓了過來,“我看過你的履曆,我知道你的父親,就是被這個兇手所殺。是不是一直以來,你都沒把這事兒放下?”
宋隐唇角浮起些許笑意,随着垂眸的動作,長長的睫毛卻在眼底投出了些許陰翳。
他的雙目逐漸放空,像是陷入了久遠前的回憶。
“我還記得,那天放學的時候,下了很大的雨。我媽加班,我爸又向來不管我,我幹脆去了學校後面的網吧,一直待到晚上11點,等雨小了,才走路回家。
“剛進門,我就聞到了血腥味,然後我打開燈,看到了我爸的屍體……
“大概是因為五感記憶之間存在聯覺效應,自那以後,每到下雨天,我就總會錯覺自己聞到了血腥味。
“我對父親其實沒什麼感情,談不上放不放下的,隻是我不喜歡血腥味,也就連帶着不喜歡雨天。”
不喜歡血腥味。
那怎麼還選擇當法醫?
宋隐像是知道連潮在想什麼,随口道:“尋常的血腥味,跟那晚我聞到的完全不同。所以領導你放心,這事兒不影響我的職業規劃。”
事實上,歸根結底,自己是因為讨厭父親,所以才會讨厭他血的味道。
所以更準确的說法應該是——
每次下雨,他都會錯覺聞到了父親血的味道,所以他讨厭雨天。
這些話,宋隐并沒有說出口。
他的雙目緩緩聚焦,随即擡起頭,若有所思地看向連潮,忽然話鋒一轉,淡淡笑着道:“我記得很清楚,我父親被殺這件事,發生在8年前的2月25日。
“說起來,連隊還記得嗎——
“8年前的2月25日那天,你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