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回家後,宋隐登錄了“天眼查”的網址。
五年前,有殡葬公司購買了金悅幼兒園所在的那塊地,并将之連同周圍的大片荒山全都改建成了公墓。
先前搜索金沙河的相關新聞時,宋隐就覺得這家公司的名字有些眼熟。
昨晚查詢後他發現,這家民企的最大股東,果然是自己認識的人——
他繼父姜民華的好友之一,黃宇軍。
李虹被殺,兇手明顯在執行某種儀式。
這起儀式涉及的關鍵元素有:金沙河、10月18日、木雕娃娃,與五年前金沙河事故發生的時間和地點全能對上。
現在看來,李虹的孩子們并沒有死在事故中。
那麼唯一無法确定的,便是儀式裡木雕娃娃代表的意思。
無論如何,這兩起事件的背後,應該存在着某種關聯。
因此宋隐還是想去埋葬着所有遇難者的公墓看看。
公墓背後公司的大股東是認識的人,提前給他打聲招呼,做起調查來會方便很多。
今早起床後,宋隐便給姜南祺打了電話,希望他能幫忙牽線搭橋。
“哥,你想找黃叔啊?那肯定沒問題,爸前天還和他一起喝茶呢。我也去了。
“話說我陪你過去吧。反正還有調休沒用。
“那什麼……媽的生日,你真不去啊?
“行行行,我不說這事兒了,真不說了。你等我,我先問問黃叔情況——”
打完電話的一個小時後。
宋隐已坐着姜南祺的車,到達了公墓管理處。
正值早上9點,下車後,宋隐裹緊霧藍色的大衣,擡眸望向停車場對面山坡上的墓地。
青灰色的天光漫過連綿起伏的山脈,淡淡的晨霧如透明的紗帛,攏在一座座排列整齊的墓碑間。
——那23個孩童的骨灰,連同李虹案背後的秘密,或許都被掩埋在了那裡。
深秋時令的山上尤其濕冷。
姜南祺一邊搓手,一邊走到宋隐身邊,頗為好奇地問他:“哥,是為了案子來的嗎?”
“算是吧,了解一些情況。”
宋隐問他,“你剛才說,黃叔要來?其實他不需要來,給下面的人知會一聲就行了。”
“害,黃叔那人客氣得很,你又不是不知道,聽說我們要來,他立馬就說要請我們吃飯。不過估計他來得沒那麼快,說是早上跟人約好了打高爾夫呢。”
姜南祺道,“對了,你放心,公墓管理處的經理馬上就到。黃叔已經交代下去了,你想問什麼都可以。”
有熟人幫忙,辦起事來确實高效。
公墓管理處的經理果然很快就趕了過來。
得知宋隐的來意後,他更是把當年參與過事故相關安葬善後工作的主要人員,全都找了過來。
片刻後,一群人齊聚在管理大樓的會議廳。
經理格外殷勤,直接把宋隐讓到了會議桌的首位,端茶遞水地前後忙個不停。
期間,他也不住地用好奇的目光來回打量宋隐和姜南祺,似乎是在揣測這對繼兄弟之間的關系如何。
宋隐無暇理會旁人,徑直坐下了。
他看起來略顯清瘦,五官走勢也并不鋒利,然後坐下後清冷的雙眸微微一擡,就輕易壓住了滿室的嘈雜。
“感謝諸位配合警方的工作。我想問的是——
“當年建造公墓,或者安葬事故受害者骨灰的時候,大家有沒有遇到什麼怪事?
“不一定是什麼靈異恐怖的故事……有任何不同尋常、不合常理的小事,都可以告訴我。”
對于此次能否問出線索,宋隐沒抱太大希望。
他真正想做的,其實是把那23個孩童的骨灰罐,從墓坑裡取出來,帶回市局做進一步的檢驗。
李虹的孩子應該不在那23個孩童之中。
但宋隐總覺事有蹊跷,還是想測過DNA再說。
正常情況下,從骨灰中提取到完整DNA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但當年火葬場集中處理的遺體數量頗多,難免會有疏漏。
那麼,也許能找到燃燒不充分的骨頭碎片,從中提取到DNA,再與李虹的進行比對。
不過這項工作的難度極大,查出有價值結果的概率卻非常低。
不僅如此,遇難者的家屬們,恐怕也是絕對不願意讓自己開墳取骨灰的。
因此宋隐隻有先試着找工作人員們問問看。
很快,衆人便在經理的引導下,依次有序地講述起了自己曾有過的見聞。
不過其中大部分都是危言聳聽、毫無根據的鬼故事。
宋隐沒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面上不由浮現出些許倦怠,雙目也變得放空起來。
直到一個叫劉傑輝的員工講述起自己的經曆,不知不覺間,宋隐坐直了身體,表情也變得嚴肅起來。
“這事兒吧,說邪乎也不邪乎,就是瘆得慌。”
劉傑輝點了一支煙,看向宋隐旁邊的位置,“王經理你還記着不……那回我還打電話給你報備過呢!”
經理回憶了一下,似是想到什麼,整個人坐直了。
“哎呦,該不會是……那包小孩骨頭?”
“可不咋的!”劉傑輝一拍大腿,“那天晚上,我剛把地上踩爛的菊花掃成堆,轉頭就瞅見個紅衣裳的……”
五年前,公墓尚未完全建成,四處都是大片拆遷後尚未清理的斷壁殘垣。
不過那片特意規劃出來,用于安葬金沙河事故遇難者的區域,已經如期修繕完畢。
後來公墓管理方為所有遇難者,統一舉行了墓葬儀式。
那晚負責打掃公墓的人,便是劉傑輝了。
太陽落山之時,墓區西北角。
劉傑輝正拎着笤帚彎腰打掃着墓碑前的小道,冷不防聽到什麼,一扭頭,看見了一個女人。
女人的臉白得沒有一絲血色,五官比例也極為不協調。
她穿着紅衣服,留着長頭發,身姿輕盈地踩着夕陽的餘晖,從殘垣深處飄了過來,活像山野間的鬼魅。
劉傑輝立刻犯了怵,手裡的笤帚“啪”得掉在地上,人緊跟着快速後退了幾步。
女人卻是往前追了過去:“對不住啊,我是劇場的演員,趕時間,沒來得及卸妝……”
劉傑輝勉強按捺住恐慌,借着路燈仔細看向面前人的臉,發現她的五官之所以怪異,确實是化妝造成的,這才稍微放下幾分心。
“你現在來這兒是……”
女人道:“不好意思,我是闵靜的媽媽,之前一直在巡演,好多消息沒顧得上看,又和她爸爸離婚了……
“請問,小靜的骨灰,是今日落葬吧?我知道我來太遲了,可是……”
“你說的闵靜,是遇難者之一嗎?
“算了沒事兒,我自己找名單确認下,你稍等——”
掏手機的時候,劉傑輝還有點哆嗦。
片刻後他翻着手機道:“诶,有了,我看到闵靜的名字了。安靜的靜,對吧?放心,我們已經将她好好安葬了。”
“對……對,就是這個靜!這名字還是我取的。葬了就好……葬了就好!嗚嗚,我那可憐的小靜啊……”
女人突然蹲在地上痛哭起來。
兩行眼淚沖開厚重的睫毛膏,在她慘白的臉上留下兩道明顯的黑色印記,看起來格外瘆人。
“我剛才去了趟火葬場……
“你知道那幫孫子說什麼嗎?
“說其實大家的屍體都是混在一起燒的,骨灰全都混一塊了,可憐我的小靜啊,胳膊腿兒都找不全……”
劉傑輝不由又悄悄後退數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