珺媞上前擁抱了她,将下巴抵着她的肩,微微蹭了蹭,撒嬌道:“我不能回來麼,母親?”
一見她的身影,族人便笑開了花,紛紛同她寒暄。方才那個膽怯的孩子也松開了母親的袖子,緊緊從身後抱住珺媞的腰,脆聲喊道:“姐姐!”
珺媞的眼底帶了笑意,轉過臉來伸手摸了摸他的頭,“小意,想我了是不是?”
歸意仰起頭來,“是!”
她們太久不見,雖是被囚在一隅破石屋中,每個人臉上卻洋溢着笑容。
玉霖後退幾步,站在重蕪仙君身旁,感歎道:“真好啊。”
重蕪仙君看了他一眼,“怎麼,想家了?”
玉霖哼哼兩聲,“那倒沒有。隻是看到這種美好景象,比較感慨罷了。”
重蕪仙君猶豫了一瞬,湊近他的耳邊說:“可我感覺族長沒有這麼開心啊。”
“是麼……”玉霖下意識地應了,順着他的目光朝着文沁看去。隻見文沁雖是笑着,卻有些心不在焉與煩躁。
她從看見珺媞開始就這樣。為什麼?
珺媞看了出來此事,也并沒有沉溺于族人相聚的歡欣,找了個緣由将文沁拉到了一旁。
她們母女說話,玉霖他們自是不好意思湊過去,卻又事關重大,于是給珺媞使了個眼色,側耳聽着。
“母親……”珺媞面對她,有些躊躇,“當年,文星有聯系我們嗎?”
她連小姨都沒喊,直喊了文星的名字。她在用模糊其詞的言語來試探文沁。
文沁目光一閃,裝作疑惑道:“當年?什麼當年?你小姨是你的長輩,怎可直接喊她的名諱?”
珺媞一直定定地看着她,沒有漏過她分毫的表情。
隻見文沁在聽見文星名字時嘴角的笑容微微僵硬,不自然地避了避珺媞的目光,卻又很快反應過來,繼續與珺媞對視。
見她這個反應,珺媞還有什麼不知道的?她強顔歡笑,擠出來的笑比哭還難看,“……我見過雲禾了。”
文沁愣了一瞬,自嘲地笑笑,“原來你見過雲禾了。既然什麼都知道了,還跟我虛與委蛇什麼呢。”
母親一向待她極好,珺媞見不得她受傷的表情,一時不忍,抱住了她,悶聲說:“沒有……沒有知道,我想聽你說。”
文沁卸了力氣,疲憊地道:“沒什麼好說的,細數,不過一筆破爛債。”
她推開珺媞走到一旁坐了下來,半垂着頭,鬓邊的碎發直直垂下。
歲月洗刷了她臉上的活力,皮膚都變得松垮斑駁。她仿若失去了一半的生機,隻剩半具靈魂與軀殼支撐着整個祭司族。
“那年,她找上了我。”
“她給我寫信,說國王心悅她,想娶她為王後,可她不願。在齊南國她孤立無援,出了這檔子事她不敢賭,鬧着說要回來。”
文沁的眼睫垂得更低,“她雖跳脫,卻一向懂事。我一看那信,便知道是雲禾那丫頭的鬼主意,她一向刻薄又惡意。”
珺媞道:“國王大她許多,她又無意。她年紀小,實在害怕,寫信給你又有何不妥?”
“
文沁擡起頭來,漆黑的瞳仁仿佛要将她吞噬,“文星是我的親妹,我能不愛她麼?可祭司族上上下下這麼多人,我能怎麼辦?”
珺媞一愣。
她的思路一直停留在:她對祭司族人都那般愛護,更何況是她的親妹妹。
可……有沒有可能,興許是她太愛祭司族人了,甘願将親妹妹犧牲?
她還未想完,文沁開口的話語就将她不成熟的想法驗證,
“祭司族人數不多,不比齊南國人多勢衆,若國王真計較起來,我們讨不到好,不僅救不下文星,還會将整個祭司族拖累進去。”
珺媞猶豫地問:“既然都是祭司族,有占蔔的能力,國王對文星産生情愫,我們不能将她接回,再換一個人去當祭司嗎?”
文沁轉過頭來看向她,眼神平和,“傻孩子,你是被神明選中過的人,你不明白嗎?”
珺媞愣了一下,窘迫地低下頭去。
文沁又道:“就算神明同意換人,國王對她有意,你覺得他會放人麼?”她歎了口氣,“有些事,還是要想得周全些的。”
珺媞道:“可她不願,這對她不公平……”
文沁道:“珺媞,世上哪有什麼是公平的?國王讓你獻祭時想過你的無辜你的公平麼?”
珺媞從未與她提過獻祭的事,聽着她的話呆住了,不可思議地擡頭詢問,“你怎麼知道?!”
文沁一點都沒有打聽事情的心虛,避過了她的詢問繼續道:“後來,國王發現了她與我們有傳信,曾派人來與我談過。”
珺媞不用她回答,也知道她的答案是:不摻和。
她知道母親一向是不愛惹事的性子,卻不想她對文星的事能夠如此冷靜地看待。
珺媞顫抖地問道:“既然國王已經知道此事,那她後來怎麼樣了?”
“不知道,也許不太好過吧。”
文沁的語氣輕描淡寫,宛如提到的隻是一個萍水相逢的人。
珺媞下意識後退一步,覺得眼前的母親十分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