珺媞回到破舊裁縫坊門前時,手懸在空中卻始終敲不下門。
隻聽吱呀一聲,門開了。雲禾歎了口氣,往旁讓了身,“進來吧。”
原來她早估算好時間在裁縫坊裡等着了。
見着雲禾,珺媞想起母親的話語,漲紅了臉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卻見雲禾伸向她的肩膀處,在她肩上一點,一個橢圓的按鈕就透過珺媞的衣物到了她手上。
這按鈕随環境色變化,幾乎要與雲禾的手指融為一體,珺媞沒有發現也是情有可原。
珺媞驚詫地問:“這是什麼?”
雲禾将按鈕湊到耳邊按下,一邊聽着傳入耳中的聲音,一邊漫不經心地回道:“能記錄聲音的小玩意兒。”
玉霖一驚,他都沒發現這個監聽器。他轉頭傳音詢問重蕪仙君,“你發現了嗎?”
重蕪仙君點了點頭。
玉霖皺着眉,有些不滿,“你怎麼不告訴我。”
重蕪仙君意味深長地說:“有些事,還是親耳聽。”
果不其然,雲禾聽完之後眼神微動。她嘲弄地笑笑,靠在身後的木櫃上,嫌惡地将按鈕丢在一旁,
“為了族人,就甘願将自己的親妹妹犧牲,好一個大義凜然的族長模樣。”
她苦笑一聲,“可若隻是國王一廂情願的愛意,那也就罷了,哪會落到這種地步。”
珺媞眉頭緊皺,追問道:“什麼意思?”
“占蔔十分費神,後來,國王刻意折磨她,大事小事都讓她算,可這本就是祭司該做之事,文星拒絕不得。她幾乎成日待在占星池中。”
雲禾垂目,語氣愈發輕,“我再見到她時,她整個人消瘦了一圈,神情恍惚。我以為隻是占蔔太累了,後來發現……也不是這麼回事。”
“她一開始沒有收到回信,寄到祭司族的信件宛如石沉大海。她有些躊躇,卻還是期待着。卻在一日,從國王那裡拿到了回信。”
珺媞想起母親說的,國王找上她的事情,“是她的信件被扣下了?”
雲禾默認,卻扯了扯嘴角,“我更偏向于這是在向國王投誠。後來,文星收到了信件,裡面分分明明說的都是勸誡她好好待着的話,沒有一絲溫情。”
“也可能是國王的人看着,她說不了什麼其他話。”雲禾自嘲地笑笑,“就當是我惡意揣度吧,我總覺得那些話是她的真實想法,她不會摻和這些。”
從按鈕中聽到的文沁對珺媞說的那句“太多年了,算了吧。”在她耳邊環繞,雲禾不由得心起一絲悲意。
“就算再多年,我也忘不了她。”
珺媞安慰她道:“我知道,你們年幼相識,又彼此陪伴這些年,總不會這樣釋懷。”
雲禾定定地看了她許久,最終呼出一口氣,兩肩微微下沉,“你是好孩子,是我惡意揣度了你。”
“你……很像她。”
珺媞抿了抿唇,這是她第二次收到這樣的評價。
她心裡倏然想起該問的正事,小心翼翼地問道:“那她修改古籍一事……?”
雲禾接過她未盡的話語,淡然地瞥了她一眼,坦誠道:“是我的主意。”
“那日她收到了信,淚流滿面地出宮來找我。說她不相信她姐姐會這樣對她,她将信件反反複複看,翻得破破爛爛。”
“她抓住我的手宛如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她寄希望于我,希望我說她姐姐不是故意,一切都是國王的指使。”
雲禾呵呵低笑兩聲,語氣帶了苦意,
“我看了她半晌,還是違心地給了她安慰。我承認,那時我就埋下了惡意報複的心。也許正如你母親所說,我真的很刻薄惡意。”
雲禾提到文星時眼底迸發出的光是藏不住的,這讓她的可信度又添了幾分。
珺媞下意識地反駁,“沒有的!”
雲禾帶着笑意看了她一眼,斂了神色又道:
“後來,她的身子越來越虛弱。我不知道她在宮中承受了什麼樣的冷言冷語與苦楚,她不同我說。”
雲禾晃了神,盯着破舊的木櫃子,進入了無盡的回憶中。
那日有些風沙,吹得門都嘎吱作響。裁縫坊的門被人叩響。
雲禾有些疑惑,有風的時候大家都不喜出門,如今又是誰,在這種天氣光臨她的裁縫坊?
國王管得不嚴,王室的單子之外若有餘心,可以接一些其他人的單子。更何況她與文星玩得好,出了那檔子事後,王室的單子被削減了一半。
她玩笑着說得了空閑,卻也知道,養活這些技藝高超的裁縫隻得王室這樣揮金如土的大主顧才行。
雲禾拉開了門,卻看見了許久不見的文星。她一驚,連忙将她迎進了門。
文星身子僵硬,半垂着頭向她道了聲謝。
文星整個人仿佛被抽了魂,如同一具行屍走肉,她失魂落魄的神情不帶一絲光彩。
歲月不敗美人,還是能看出她當年的影子,隻是仿佛被磨平了棱角。
此時已經過去了十餘年,随着文星出宮次數的減少,她們愈發生分。隻是雲禾沒想到,她們已經到了開個門都需要道謝的程度。
雲禾聽着她的道謝,去牽她的手僵在了原地,不可思議地問道:“你與我生分至此嗎?!”
雲禾一向不是會掩飾的人,想到什麼便說什麼了。卻沒想到文星聽着她的質問,好像被吓到了,下意識地身子一顫,隻是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