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星擡頭,渙散的目光透過雲禾的肩膀看向她身後的木櫃子,不住地說:“雲禾,我對不起你。”
她看着裁縫坊的景象,也能想到她的一時任性讓雲禾不好過了。
雲禾一愣,順着她的視線望去,也知道她道歉的是什麼,不忍地轉過頭,軟下聲來将她摟緊懷裡,
“……沒有,你沒有對不起我,一切都是我樂意。”
文星用力地抿着唇,仿佛在雲禾面前她才能獲得一絲放松。她忍不住哽咽,在雲禾懷裡身子顫得厲害。
“雲禾……是不是我不該任性,我後悔了。”文星帶着哭腔說。
她的聲音已經沒有曾經的脆亮,帶了些沉重的沙啞。
雲禾心中升起巨大的荒謬,明明她什麼錯都沒有,她隻是受了委屈,向家裡人撒嬌傾訴,怎麼會讓事情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為什麼語氣中有這般濃重的自責?
文星反反複複道:“雲禾,我沒有家了,雲禾。”
雲禾将她摟得更緊,輕聲道:“你恨你的族人嗎?”
文星道:“我恨……我的姐姐。”
她心裡難受。
雲禾說:“讓同族祭司跟着你一起陪葬吧,為你的青春陪葬。”
文星不可思議地擡起頭,“可她是我親姐姐的女兒。”
雲禾失笑,擡手擦盡她臉頰的淚,“你親姐姐都不在乎你,傻姑娘。”
她知道珺媞來了齊南國,前幾年還見過幾面。
珺媞如今在王室安排的學堂裡與王子貴族一塊讀書,歲月靜好,雲禾看着眼前憔悴的文星,不由得對珺媞更加妒恨。
文星不答,低下頭,眼淚啪嗒啪嗒地掉。
兩個人沉默了半晌,文星聲音嘶啞地妥協了,“……我知道了。”
祭司族的古籍世代相傳,十分珍貴,文星一向是随身帶着的。
她眼神平靜地拿出古籍,像是報複一般,在“若天災降臨,祭司不妥善處理,神明将降下神罰。”的這句話之後,添上了“屆時,需以祭司獻祭,以平神怒。”
盡顯惡意。
寫下這句話之後,她閉了閉眼,仿佛支撐她的最後一些意念也被耗盡。
文星沒頭沒尾地說,“是我的錯,就由我結束吧。”她說完,轉身離開了裁縫坊。
過了幾日,雲禾收到她被賜死的消息,理由是:刺殺國王。
雲禾聽到這個消息時,跌坐到了木椅上,發出“砰”的聲響。
當天,她進了宮。面對王座上氣定神閑的國王,雲禾紅了眼眶。
她也不管那些個禮數,不顧身邊侍衛的阻攔,三兩下上了台階,抓着他的領子質問道:
“為什麼殺了她?”
國王覺得好笑,“一個刺殺國王的人,難道可以留?”
雲禾卻聽不進去,她咬牙切齒地翻來覆去道:“都是你的錯!”
國王抓着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拿開,慢條斯理地整了整衣領,
“我敬你世世代代勤勤懇懇地為王室做事,如今,你要為了這麼一個小玩意,把自己世代積攢的榮譽全部毀于一旦?”
提到自己的祖上,她宛如被人潑了一盆冷水,整個人愣在了原地。理智回籠,雲禾才倏然想起面前是自己得罪不起的人。
就連替代不得、尊貴至此的祭司族都不敢與之對抗,自己憑什麼?
她的祖上世世代代被王室給予了充足的信任,裁縫坊也是門庭若市,單子從未停歇過的。而如今,裁縫坊在她手上落敗下去。
說實在,他們的生計都是王室所出,生殺予奪不過國王動動指頭、一句話的事。
雲禾被仇恨與悲涼沖昏了頭腦,卻忘了自己是有軟肋的。
她最後都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走回鋪子中的,整個人失魂落魄。
她手指微顫地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垂眸坐看徐徐升起的熱氣,一言不發。
國王念在前人的舊情饒她一命,但這裁縫坊往日的繁榮怕是保不住了。
她轉過頭,聽着裡頭機子嗡嗡運作與調笑逗樂的聲音,仿若隔了一層薄霧,一時有些不明晰了。
果不其然,她一眨眼,晶瑩透明的液體順着臉頰落下。
要不,算了吧,放下吧。
一時的情誼與世代壓在她肩上的重任一并上了天平任她抉擇,她心念一動,天平便頓時傾斜,仿若那一時的情誼輕如鴻毛,又一碰就散了。
“砰砰。”
木門傳來輕叩聲,雲禾回了神,強撐着笑打開門去迎客,卻在見到眼前人時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