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盯着他看了片刻,眼睛逐漸帶了些猩紅與惡意。他搖頭晃腦,似乎也有點神志不清,“他是過年走的,過年走的。成仙呀!成仙呀!”
他胡亂哼哼,木棍啪地打在地上濺起一簇微弱火舌,“年後寄來了他的屍骨啊屍骨,終不過白骨一具呀!”
玉霖默默聽他說完,有些駭然,猶豫着把剩下的話問完,“……他死了,又怎會成仙呢?”
弟弟一頓,又仿若回過神來醒了神智,他一手搭在膝上,直了直脊背,定睛盯着火堆,“萬一他舍去了肉身……”
他止住了話垂下眸子,聲音小了幾個調,“萬一呢……”緊接着他擡頭望向門外,“門關了兄長就回不來了,得開着。”
玉霖總算從他的話語聽明白——他的兄長過年時一人去修仙,卻在年後隻回來了屍骨。
隻是方才在門前,路人同他說的“惹了好大的麻煩”是什麼?
他湊近問道:“那你哥哥在去修仙前,可有做了什麼事?……惹了什麼麻煩?”
弟弟眼珠子一轉,又開始瘋癫,“沒有啊,什麼麻煩?沒有麻煩!”
玉霖看他時不時瘋癫的模樣也問不出什麼來,站起身不想再多管這一樁閑事,卻見弟弟低着頭喃喃自語起來,
“容家都是一丘之貉、僞君子!呵呵呵呵……都是一夥的!一夥的!”
玉霖垂着眸看着跪在地上因為呵呵笑而微微顫抖着脊背的弟弟,轉身往外走去。
見他出來,過路人的眼神都有些奇怪,隻有一人抓着他的衣袖,朝着裡面努了努嘴,“小夥子,你怎麼還進去了呀!害,這人不是什麼好人!已經瘋了!”
玉霖順着他的話點了點頭,“我也覺着他瘋了。”
他隻适時露出一點鄙夷來,那過路人便好像遇到了知己,對着他滔滔不絕,
“他們一家都是瘋子!大的非要修仙,找不到門路就去找容家的不痛快!容家那可是清風朗月的大世家,哪輪得到他們诋毀!”
玉霖看了一眼院中,“那他呢?怎麼也瘋了?”
“這小的見大哥鬧,他也不分青紅皂白地鬧!成日成日鬧得容家不安甯,容家的講學都因此斷了好些時日!”
容家。
玉霖來了這些時日,倒是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從過路人的口中他才知曉。
容家算是清平嶼“一手遮天”的大世家,卻成日隻愛讀書作畫,家主盡收了書生畫師為座上賓。
所屬商鋪也是價格可觀,實屬為百姓着想,也會不時講學,開放書坊給有需要的人。清平嶼仿若世外桃源一般不受皇家管束,可一切也确井井有條。
玉霖對着他一笑,“小弟來這些時日倒是不曾聽聞容家,聽您如此一說卻是有意拜訪。小弟有些微薄畫技,不知容家如何走啊?”
過路人道:“你是住在這一片的吧?那沒聽說過容家也難怪!容家在遠處南街那邊!最大的那處宅子便是了,有處講學壇的那個!”
玉霖沖着他點了點頭,拱手道了謝。
那個弟弟的事兒有些蹊跷,但瞧着他瘋癫的模樣玉霖倒也确實不想多管。隻是成日待在清平嶼确實有些無趣,想去容家瞧瞧。
“棉團,餓着了麼?”
見棉團忍不住從他懷中探出頭來,玉霖笑着刮了刮它的鼻子,将它雙手抱起貼着臉蹭了蹭。
一縷混沌靈力從他指尖緩緩散出,棉團眼睛一亮,親昵地蹭了蹭玉霖的手,伸出舌頭舔了舔玉霖的指尖,末了餍足地趴在他懷裡,汪汪地哼唧。
遠處攤子熱氣飄飄,炖湯的香氣徐徐飄來。夥計熱情地吆喝着。冬日一盅熱湯着實舒服,玉霖心神一動,向攤子走了過去。
“客官,湯來咯!”小二揚着笑将湯盅放在玉霖面前。
玉霖将棉團置于一旁,解了披風放在身側,低頭悶聲喝湯。
“容家三日後又開講學了!這次講學的可是他們家三公子!”
“啊?三公子容旭不是不學無術麼!”
“聽說被他家大公子禁了足,關在屋子裡苦學了好一陣呢!他這混世大魔王終于也有被制着的時候!這可得去看看啊!”
“哈哈,容歸公子脾氣這般好竟也有生氣到将人禁足的時候!”
“老爺癱瘓在床,弟弟又不争氣,他難喲……”
玉霖側耳聽着身後桌客人的言語。方才那過路人口中的“家主”竟不是容家老爺,而是容家大公子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