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歸公子。”
淩玉青對着面前的人拱了拱手。
容歸舒展着眉頭,眉眼溫和像溫柔的水。他看着穩重大方,卻又如仙人一般超然脫俗,仿若不被任何世事所困。
他一席月牙白衣衫簡約得很,卻能看出用的是上好的綢緞。他向着淩玉青微微低了低頭示意,往旁側了身,“進來罷。”
容歸親自倒了茶,沖着淩玉青笑了一下,“久仰淩小兄弟大名。淩小兄弟的才學在私塾裡是數一數二,我倒一直有心請你到宅中作客,隻可惜我那幼弟……”
容歸也知他與容旭不合,無奈地搖了搖頭,歎了口氣,“總是怕叨擾了小兄弟。”
淩玉青連忙道:“這有何妨!容兄你是清風朗月的真君子,清平嶼的人都知曉,又何須顧慮這些!有需要喊我便是!”
容歸道了謝,微微歪頭看向玉霖,溫和道:“這位小兄弟是?”
“他喚玉霖,是我的友人,仰慕容兄許久。聽聞容兄愛才,便想來毛遂自薦。”
容歸道:“淩小兄弟的友人,定然不會差。”
接着他聽玉霖懂畫,便安排人上了最好的畫具。玉霖垂眸挽袖,輕輕點墨于紙中。墨色濃淡,隻廖廖幾筆,一副幽靜竹林圖躍然紙上。
前景淡墨輕綴,幹淨利落深淺有度的竹葉搖搖晃晃。一道石頭小路置于其中,筆墨從深到淺延伸到畫面盡頭。十餘棵竹子簡單勾勒在兩側,照得遠處隐隐綽綽。
畫面遠處餘一人影端莊立着,滿是悠然自得。
容歸輕捏着畫邊,眼神一閃,“好畫,好畫!”他揚起一抹笑來,“這竹林有些眼熟,可是講學壇旁的那一處?”
玉霖颔首,“正是。”他也微笑應答,“聽完講學我受益匪淺,忽見旁邊還有這麼一處好地方,心起歡喜,便去觀了一觀。”
“大家都對容歸公子您贊不絕口,這麼些年恪守本心,又将弟弟教成了如今這般好模樣,實在有君子之風。于是我便有了這畫的構思。”
玉霖羞愧一笑,“當真是獻醜了。”
容歸沉默半晌,眼神卻始終盯着那畫,挪不開似的,“這從前是我的住處。”
玉霖笑道:“如此清雅之地,與公子您确是相配。”
容歸笑着搖了搖頭,眼中卻有一絲譏諷自嘲一閃而過。
玉霖眼睛一轉,将話題繞開來,“方才容旭公子講得實在好,在下感觸頗多,不知他如今在何處,我能否去見上一見?”
容歸點了點頭,“你們年紀相仿,應當聊得來。”他喊了侍從來,“正好這幾日講學也熱鬧,你們便在這作客幾日吧,如何?”
一出門,玉霖略帶笑意的眼神瞬間被掩去,取而代之的是帶了冷意的眼睛。
侍從在前面帶路,淩玉青湊近問他,“你覺得他如何?”
“他的反應不對勁,似乎對那處竹林很在意。家主癱瘓,弟弟不成器,他若是一心一意隻愛書卷,這般大的家業交到他手裡不說旁人是否觊觎,他也難免會慌亂,可他并沒有。”
“你看,府上上下井井有條。他既不受容老爺待見,老爺突然癱瘓之後他定是臨危受命。容家家大業大,商鋪這般多,價格品類都需關心,他卻表現得十分從容,甚至有心思教育弟弟、給弟弟尋門親事,又開起了講學……”
淩玉青明白了他的意思,“如此說來,他不是那種不聞窗外事的書呆子。”
玉霖回道:“不說家主癱瘓和容旭如今模樣的事是否與他有關,至少他與傳聞應當是有些出入的。”
兩人對了個眼神,跟緊了侍從。繞過回廊,侍從帶他們來到了一間屋前。
這屋遠離喧鬧,仿若塵世與他們相隔開來。前院嬉笑聲不斷,這裡卻連屋後滴水聲都清晰可聞。
侍從進屋通報,随後帶了他們進去。
屋内熏了香,像是剛熏上的,淡淡的幽香萦繞在人鼻尖。屋内十分整齊,每個櫃子分門别類地将物品放好。可以看出主人家愛學,書櫃滿滿當當,無一雜書。
容旭也沐浴更衣完了,他端坐在圓凳上,臉上公式化的笑容同他的兄長如出一轍。
旁邊的侍從端了藥來,歉意地對他們笑了一下,“叨擾,我們公子曾經傷了病根,得先喝藥。”
淩玉青擺了擺手道了聲“無妨”,心裡卻是疑惑:什麼藥這般緊迫,非得現在喝?
他不是負傷,如今也不是吃飯的時辰,于情于理都不應該現在喝藥才是。他本就藏了分懷疑,如今這份懷疑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