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捉弄不算少,可墨九覺着這次不一樣。
腳踝上的麻繩是墨淵引誘他踩下的陷阱,掩在濕潤的泥土裡看不清楚。墨淵緩緩拉着衣擺蹲下身來,與他視線齊平,朱唇輕啟,
“墨清清風霁月,你又憑什麼跟他搶?”
“你一無所成又自私自利,憑什麼仗着是他的親弟就要來分這杯羮?”
墨淵語氣陰沉情緒洶湧,若不是提的是墨清的名字,墨九都以為他在為他自己不甘。
墨淵看着他恐懼的臉輕笑了一聲,低聲輕語,“不過放心,很快……很快就沒有你了……”
腳踝上的麻繩越收越緊,其餘有兩位兄長已從叢林中走來,一步一步踏在泥裡,踩在墨九的心弦上。
墨九不知他們會使這種招數,縱然心裡做好了準備,未經曆過這種事的恐懼與無措還是裹挾了他。
他語氣發着顫,幾乎要哭出來,“我大哥不會害我的,不會……不會!”
他急急往後爬,用顫抖的手死勁去解麻繩,嘴裡控制不出地洩出痛苦的哽咽聲。
話音未落,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墨九頓時身子緊繃,咯噔一聲心沉了下去。
他懷着最後一絲希望怔怔地轉過身,馬背上墨清的身影撞入他的視線。
墨九未幹的淚痕還挂在臉上,一滴清淚就這麼滑落下來。
他的腦袋嗡嗡直響,耳邊幾乎要聽不見其他聲音,隻有自己粗重的呼吸聲與越來越近的馬蹄聲。他猛地撞開面前的墨淵,低聲嘶吼道:
“滾啊!”
他像隻暴怒的小獸,被激發起最後的求生欲,粗暴用力地解着麻繩,細嫩的手都被磨出血來。
他的眼裡再沒有别人,自然也沒有注意到麻繩相比之前,松了一些。
摩擦出的鮮血滴在泥土裡,他卻毫不關心,紅着眼将麻繩解開,踉跄着向後跑去,跑得越來越遠。
他不敢再回頭看任何人和物,也不敢看是否有人追來,就這麼一直跑一直跑。
他的心中吊着一塊大石,壓得他喘不過氣,又像一隻手将他的心髒攥成一團,狠狠地捏緊揉碎。
他想起前些日子大哥溫柔看着他的樣子。
“大哥,我不想經商,想當大俠,劫富濟貧!”墨九的眼睛亮晶晶的,期待地看着墨清。
墨清笑了一下,“很多富人也不一定是壞人,也是靠自己的雙手起家的,這樣的人,小九也想‘劫’嗎?”
墨九轉了轉眼珠子,“唔”了一聲,反駁道:“不是!我是讨厭那些壓榨窮人的富人!”
墨清眉眼彎彎,嘴角噙着一抹溫柔的笑,“小九有這樣的志向很好啊,大哥支持你。”
真的支持我麼……既然明知我沒有争家産的心,還要這樣?
墨九魂不守舍地回到墨府門前,卻又躊躇着沒有進去。不知過了多久,終于轉身離開。
既然如此,就當我死了吧。不讓大哥為難,也不讓母親為難。
他自幼喜歡習劍,之後,他上山尋了一個宗門精進。墨九天資好,師父樂得教他。
這一去,就是兩年。期間無人知曉他的蹤迹。他在墨家,或許真的算個“死人”了。
“墨九,你的心不靜。”師父挑開他的劍,說道。
墨九近日魂不守舍,心髒砰砰直跳。他心虛不敢對上師父的視線,猶豫了一下卻還是說:“師父,我心不安。”
“為了什麼不安?”
“……我不知道。”
師父不再問,側身讓出一條路來,“既然如此,那便下山去吧。”
“有些事,還是要有個結果的。”
墨九提着他的劍下山了。他一步一步走得堅定,卻在看見墨府的輪廓時,近鄉情怯了。
墨府換了不同的陳設,整個府邸金光閃閃。墨九一頓,這不是父親和大哥喜歡的風格。他微微蹙眉,有些疑惑,便聽見旁邊路過人的話語。
“墨府以前沒這般奢靡啊?”
“啧啧,你還沒聽說麼,半年前便換了新家主啊!哎,要我說,還是從前的墨大公子好……可惜啊,英年早逝……”
墨九瞳孔微縮,心中咯噔一聲,手緊緊攥着劍鞘,手心發白。
什麼?誰英年早逝?!你說誰?!!!
墨九緊緊地閉眼平靜自己的心情,聲音幹澀地問道:“叨擾,請問那位……墨大公子,是為什麼死的?”
那人道:“聽說是郁結。前兩年他一直在尋他弟弟,尋得幾乎瘋魔都沒尋着,想必對他打擊挺大,府裡又忙,後來精神太過恍惚,過度操勞去了吧。”
咯噔。
墨九猛地睜大了眼,一盆冷水從頭澆下,冰冷到了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