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濃郁的綠月刹那間變得深幽,像是籠罩出一個無底洞的深淵,将人吸入其中。
緊接着,洪水轟隆翻起巨浪,巨大的浪花翻湧着将一座一座屋宇全數覆蓋,水位急驟上升,迅速往上蔓延!
“陛下!是陛下來了——陛下!”
“救命啊!”
在恐慌之中無路可逃,人群擁擠推搡着,向玉霖聚來。尖叫聲,求救聲填滿耳朵,玉霖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唰!”
楚風眠面露煩躁,又提起劍來,倏然一道尖叫聲劃破天際,大叫道:“殺了他——”
“殺了他!”
附和聲越來越多,越來越大,空氣潮濕得幾欲讓人缺氧。玉霖深呼吸幾息,隻覺頭疼欲裂,緩緩擡起浮水劍,卻見眼前人的眼神越來越冷。
隻聽嗖的一聲,楚風眠向前一側步,刺穿了那位最初尖叫的人的胸膛,“找死。”
“啊——!”
鮮血噴湧而出,人群騷亂擁擠,洪水被不斷攪動,水花撲騰飛濺。
下一秒,不知是誰重重地推搡了玉霖一下,讓他猛地向前一踉跄,整個人砸在楚風眠身上。
楚風眠的手上還沾着血,斂着神情攬住他的腰将他扶穩,卻不知腰帶上扣着的黑色小瓶何時彈開了蓋子。
一陣暗黑色的煙從小瓶内飄出,玉霖瞳孔緊縮,伸手去捂住瓶口,卻被楚風眠猛地抓住了手,厲聲道:“别碰!”
魔氣露珠化作一縷又一縷暗黑色的煙向上飄,與空氣中飄蕩的青煙共鳴!
幽綠色月亮明滅,在天色驟變之後,這些青煙化作魂魄模樣,從綠月中幻化出來,愈來愈具象——
百鬼壓城。
綠色的月亮緩緩變得血紅,千百個幽綠魂魄争先恐後地向外湧出,向人群奔來,猙獰地撕扯抓撓着那些恐慌無措的人們!
“嘻嘻……哈哈哈哈都去死吧!”
“嗚——”
“救救我啊——”
這些魂魄或怨靈或慘死之人,不斷散發着惡念、怨念,似沉吟似恐懼,又似怨怼似刻薄。
“嘶——”“唰拉!”
這些魂魄一層一層重重疊疊将百姓包圍,玉霖的大腦驟然空白,他緊緊握住浮水劍,掙脫開楚風眠的懷抱,提劍向前沖去——
“嗡!”
一道兩道魂魄被斬碎消散,玉霖緊緊抿着唇,額上沁了一層冷汗。
他眼神專注地左右盯着,将劍刃小心地避開胡亂逃竄的百姓,又大聲喝令道:“往皇宮走!”
事已至此,他别無他法,隻好寄托于白淮序。他能有辦法的……他會有辦法的……
浮水劍斬了一下又一下,一群魂魄消散又湧出新的一群來,好似源源不斷,看不到盡頭。
玉霖的呼吸逐漸緩慢,又咬緊牙關續上新的氣力,下一秒卻見那些魂魄掉轉注意力,聚在一處朝他湧來!
天色紅得像火,幽綠的魂魄密集地擠在一處倒映在他的瞳孔,刺激着他的眼球。
突然,一陣烏雲将紅月遮得嚴嚴實實,像是被一張巨大的漆黑幕布突然壓下,天地都暗了一瞬,伸手不見五指!
玉霖猛地睜大了眼,卻隻能看見一片漆黑。
黑暗将聽覺不斷放大,妖風呼嘯席卷在他的耳邊,浪花不絕地撲騰着,就連混在魂魄中的怨怼聲也越來越清晰——
“陛下明明是祥瑞,為什麼見死不救!”
“如若不是你,我們怎麼會落得如此下場!”
咕噜咕噜。
耳邊有岩漿沸騰的聲音,漆黑的前方幻化出那紅色血池的景象,千百個靈魂在他耳邊嘶吼。
這些魂魄層層疊疊将他圍住,将他能呼吸到的空氣剝奪殆盡。
玉霖有些缺氧,連呼吸都快續不上,眼神失焦,握着浮水劍的手在顫。
接踵而至的魂魄好似化作實體,長出利爪,穿過華美的綢緞衣袖,直直透入皮肉,在他的臂膀上抓撓出一道道血痕。
鮮血從張口中潺潺地流出來,滴答滴答地落入奔流的洪水之中。水流越發湍急了,玉霖幾乎要跪坐下去。
疼,疼得刺骨。
迷糊之間,天空逐漸有了顔色,又轉變為那一片血紅。玉霖低垂着頭半眯着眼,終于能透過渾濁的水面倒影來分辨出周遭的景象。
有人逆着人群而來,掙紮着揮劍,勉強地将他周遭的魂魄斬去。
聞謹臉上滿是血痕,抓住他的手,“跟我走。”
……
玉霖以為聞謹會帶他回宮中,可是沒有。
聞謹神情決絕,牽着他的那隻手握得死緊,衣衫被細小的刀口割得破破爛爛,透過衣物還能看見裡面斑駁的血痕。
不知多了多久,周遭越來越冷,逐漸起了冰雪,聞謹擋在前面,睫羽上滿是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