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鬼夜行,成百上千的魂魄在街道上發着瑩瑩幽光。
它們撞翻屋宇的門扇,昏黃的燈籠落了滿地,凄涼的風順着屋門倒下的破敗空隙鑽進屋裡,顯得四處空蕩蕩。
皇宮之上籠罩聚集了一群遊蕩的魂魄,猙獰撕咬着那脆弱不堪的靈力罩。不知多久,隻聽終于輕微地“唰拉”一聲,靈力罩碎成了一堆碎片——
裡頭避難的人尖叫着被捕捉啃咬,在他們的身上撕扯出一塊塊血肉。
皇城隻一日時間便血流成河,亮晶晶的靈力罩碎片被埋入宮内宮外連接着的血流之中,宮中也成了血海。
新鮮的生魂上方緩緩飄出一縷靈力,被聚在一起的魂魄收集着源源不斷往魔界去。
魔界此時同樣混沌一片。魔氣與源源不斷到來的靈力混在一起,顯得黏膩。許多魔修的魔氣被外來純粹的靈力擠兌得幾乎抽離,呼吸不暢近乎窒息。
殿中,若君瑤皺眉,俯身雙手撐着案幾,低頭輕輕呼吸着,額上冒着冷汗。
她是靈修,但在如今這黏膩的空氣中,也被這股充滿攻擊性、試圖擠兌的魔氣沖擊得渾身發軟,十分不适。
她勉強咬牙用案幾支撐着自己的身體,用筆歪歪扭扭地寫下信件,随後踉跄着向門外走去,向着雇傭兵商會走去。
如今時間緊迫,老祖逼得越來越緊了,再不想方設法破局,便是令人宰割的結果。
門外滾燙煩悶,像是西海煉獄的熱風吹到了這裡,若君瑤不知走了多久,才走到了殷洛川面前。她将信紙拍在殷洛川面前的案幾上,
“洛川,我要你幫我……玉霖在哪?”
殷洛川明顯知情,“他在極川之地。”
若君瑤松了一口氣,張了張口正要詢問什麼,卻見門外走來一人接過話頭道:“他不在。”
殷洛川轉過頭去,正要開口辯解,卻在見到來人的面容時反應激烈,猛地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喚道:“聞謹?!你怎麼在這?”
聞謹微微皺眉,反倒疑惑,“我為什麼不能在這?”
殷洛川顧不上聽他的話語,腦子裡亂成一鍋粥,他神色肉眼可見地緊張起來,語氣急促,
“我帶玉霖去極川之地時,分明是見着了你,将他交給你!如今你在這,我先前看見的又是誰?我又将他交給了誰?!”
聞謹的臉上頓時籠罩了一層寒霜,一字一句問道:“你說……你将他交給‘我’了?”
他閉眼緩緩深呼吸了一息,“我早便同他走散了,并未見過你。”
“是誰将他帶走了?眼下又該當如何?”若君瑤焦急地問道。
“不急……不會是老祖。如若是老祖,現下城池中不會是這般架勢。”聞謹的語氣看似平緩,可顫抖的尾音暴露了他的強裝冷靜。
他反複踱步,面沉如水,腳步在殿中顯得格外清晰,像急促的鼓點一下一下拍打在三人的心上。
若君瑤終于忍不住了,“不論如何,當務之急是先找到他,放任他一個人在外太危險了。洛川,你将他送到極川之地哪兒了——”
“不可!”不等她說完,殷洛川急急地将話打斷。他緊緊盯着他們,額間冒了冷汗,一字一句道,
“老祖控制的魂魄不分仙魔,殺戮之氣濃重,一視同仁,眼下出去也不過是成為它們的盤中餐!”
聞謹和若君瑤尚不知如今形勢,可他知曉。
他袖中手腕上的手環燙得吓人。在這樣混沌的氣息中,楚風眠的神智幾乎全數湮滅。
他正立于血海之中,同那些魂魄融為一體,成為最兇猛的殺戮機器。
魔界尚且如此,外面又是何景象?他不敢想。他不能出去,也不能讓他們出去。
楚風眠的魔氣與這些魂魄同頻共振,如今是魔氣肆意瘋狂的時候,是老祖預謀已久的狂歡。他怎敢,又如何插手?
他沒必要将自己、将他們葬送出去。
此時正是新月。
……
從白家幻鏡出來以後,他們眼前是一片白茫茫,不知在極川之地何處,四面皆無參照物。
此時風雪已消,寂靜靜悄悄地籠罩着天地,隻留他們軟綿綿地踩在雪地中的聲音。
倏然,一陣濃郁的魔氣撲面而來,伴随着一道冷到極緻的輕笑聲。老祖踏雪而來,一字一句慢悠悠道:
“找到你了。”
與往日的漫不經心不同,他的語氣中夾雜着嗜血的殺氣,威壓強得駭人。
溫然緩緩向前一步,擋在玉霖身前,平靜地說:“混沌魔道,你赢不了。”
“我赢不了?”這句話在老祖口中玩味地咀嚼,他挑眉看向玉霖,嗤笑道,“你的繼承人在這,你們已經無路可退,還有什麼後手?”
話語之間,老祖的身形動了。
他的右手無影蹤地悄然出現一把紫黑色的佩劍,行蹤詭異。在碰到空氣的一瞬間,佩劍出現三四個幻影将劍身裹在空氣之中,分不清真實虛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