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溫存不過徜徉一瞬,很快,趙蔓枝站穩了,觸電般地彈開,“莊先生,你……不是走了嗎?”
莊又楷剛剛準備掌住她肩頭的手懸在空中僵了僵,爾爾,稍顯局促地收了回來,隻有海風揚起的一縷長發,似有若無地穿過指間。他以拳抵唇,輕咳了聲:“隻是突然想到有人酒量不好,我又是你最後見的人,要是出了事,被警署盤問很麻煩。”
“噢。”趙蔓枝興緻不高,扯起嘴角讪笑道,“其實剛剛我還接了通電話,就算要調查,最後一個聯系上我的,也不會是您。”
她知道莊又楷這張嘴的毛病,但聽到把自己當累贅一樣的語氣,眼下又格外情緒化,不免頂了句嘴 。
難得的是,莊又楷卻沒有說什麼,克制地跟在一步之内,“我送你。”
“不用麻煩了。”
“不麻煩,我也要回沙田。”見趙蔓枝步伐稍歪,他伸手,攥住她的胳膊,“上車。”
“我說了不用!”趙蔓枝猛地抽出手來,後勁将莊又楷也帶了個趔趄。她高跟踩得不穩,踉跄着跌了一跤,酒勁上來,索性就坐在了地上,“為什麼你們都要左右我的意志,見誰要管,去哪要管,坐mtr還是坐車,怎麼回學校也要管,我又不是小孩子,為什麼要替我做決定?”
“你說什麼?”
“難道我說錯了嗎?陳牧川這樣,你也是這樣。”
陳牧川?是那個追她的?
莊又楷剛剛在車裡,隐約看到了她打電話時的模樣,情緒确實不太平靜,卻沒想到會露出如此孩子氣的一面來。印象裡趙蔓枝樂觀明媚,工作上妥帖高效,原來也有無法維持體面從容的時候嗎?
直到蹲下來,才發現她紅了眼圈,眼睛霧蒙蒙的,氤氲着回南天一般潮濕的水汽。
他心頭像被什麼剜過一樣,一向凜肅淡漠的人,臉上竟現出不忍來。
原先屬于他身上神性的、慈悲與淡漠的天平驟然傾斜,在趙蔓枝失焦的瞳孔裡,鍍着溫柔的光暈。
漸漸地,心情竟平複下來,接踵而至是姗姗來遲的清醒。
趙蔓枝你在幹嘛?!
她理了理頭發,掙紮着支起身子,“抱歉莊總,我,我……”
莊又楷什麼也沒說,脫下外套,蓋在她的腿上。趙蔓枝這才發現,裸.露在外的膝頭在剛才的磕碰中撞破,而本就隻到膝上的短裙不知何時褪了上去,稍不注意便春光乍洩。
本就因酣醉漲紅的臉愈發滾燙,趙蔓枝難堪地用外套包裹修長雙腿,踉踉跄跄站起來,始終垂着頭,不敢看他,“西裝我會幹洗了再還給您,今晚有些失态,還請見諒。”
男人話音出乎意料地平靜,“這有什麼好見諒的?又不是什麼丢人的事情。”
“這還不夠丢人?我可是、可是……”可是在他面前亂發脾氣還推人來着。
從小到大的教育告訴她,要得體大方,要顧全臉面,可以任性但要有分寸,不好當别人眼裡的刁蠻小姐。趙蔓枝也一向這樣要求自己,哪怕跟陳牧川鬧成這樣,也沒跟方靈她們提過半句。
她可是半天,可是不出一個結果,最後抿抿唇,安靜地看着他,“那我的情緒影響了莊先生,也不要緊嗎?”
如此金尊玉貴的主會遷就她?鬼才信。
莊又楷解了袖扣,“還沒人在我跟前撒過野,很新奇。”
趙蔓枝:“……”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她還能看到明天的太陽嗎?
捏在手裡的西服外套成了燙手山芋,拿也不是,還更不是,趙蔓枝幾乎快把下唇咬破,眼一閉心一橫,開門見山地問,“您不會要我補償精神損失費吧?”
斑駁的光影裡,莊又楷無聲地笑了笑,朝她靠了一步,“你想怎麼補?”
“我……”
溫暖的木質調氣息迫近,趙蔓枝隻覺得心跳失控,身體像夢遊一樣輕飄飄的,好半天,才鼓起勇氣擡頭,一下撞進他的目光裡。
她看着他走近、低頭,颀長身影幾乎把她全部蓋住,眼裡裝着她,也隻有她。
趙蔓枝下意識想後退,但小腿像是灌鉛一般無法動彈。
莊又楷半垂眼皮,“這點事就能被冒犯到,你未免太小瞧我。”
好近。
近得幾乎難以思考。
百萬年前的蟲蟻撞入松脂,因而形成琥珀,而刻下被镌進莊又楷的眼中,趙蔓枝有了相類的感受。
她努力鎮定下來,輕輕擡臉,不輸氣勢地看向他,“那您這興師問罪的架勢,又有何貴幹呢?”
濃夜裡,女生星眸閃爍,紅唇飽滿。
莊又楷喉頭一澀,緩了會才開口,“趙蔓枝,我在你心裡是什麼十惡不赦的壞人嗎?”
“不是,但也不算什麼好人,至少不是現在這樣。”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