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
《雷雨》第一次建組排練,是在周二下午的大課間。
端着市級獎項的名号,還是能從教務處口中咬下一塊肉來,三四五六七張申請書卒有所終,總算特批下每周兩個小時的報告廳使用時間。
暖黃燈光,校徽講台,層層排排的暗紅座椅上還有未撕掉的座位名牌。
——隻“建國”“偉邦”五根手指就數不完。
陳淨側過頭,擰開酸奶蓋。
陸陸續續有同學推門而進,她越看心下越一陣驚詫,索性關閉五感,不去聽吱呀打開的木門聲。
這是個建組來就很有默契的劇組,大家個個都坐在第一排位子上,不約而同埋首于老王今日布置的三張月考模拟卷,動作整齊劃一,但偏偏總有人離譜。
黎宛心姗姗來遲時,看到的就是春蠶食葉聲中專心玩消消樂的‘陳淨儀’。
還非常有公德心,開了靜音模式,隻有手指上下滑動在手機屏上,動作幅度都控制的小,完全不打擾身旁正在認真學習的……‘唐潮’?
她揉了揉眼睛,欲言又止,想了想,話又咽了回去,決定還是解決眼前之急後再和小陳同學單獨聊兩句。
“那個……我想大家彼此都已經很熟悉了吧?”黎宛心清清嗓子,疑問語氣說出陳述句,她笑的很溫暖.“首先,非常歡迎賀小滿同學和麥秋妍同學加入我們劇組。”
大眼瞪小眼。
你看我我看你,同一張面孔上午剛交完哲學默寫,下午就并肩成了同組演員。
這麼一來,豈不是成了諾遠班集體劇目《雷雨》了嗎?
“哈喽哈喽!”
陳淨儀回頭,正對上賀小滿閃閃發亮的眼睛,她臉上帶笑,校服外套拉開,淡粉的短袖更襯得臉蛋也如春日桃花。
“我搞到真的啦!”賀小滿很激動的在她和唐潮間看來看去,差一點就要手舞足蹈。突然想起什麼似的,鼓鼓嘴巴,小聲說:“大唐,我瞞着我媽來的,冒好大風險呢!”
黎宛心看着開心談笑的四鳳,耳邊又響起聲音聽起來就像是昂貴翡翠玉石的太太,有點頭疼。
“你來幹嘛啊?你也喜歡演戲啊?但那樣不是會分散你學習精力嗎?”徐思誠在麥秋妍身旁跳來跳去,叽叽喳喳問個不停。
做了多年同學,麥秋妍還是不适應徐思誠的多話,索性把卷子從桌上拿起來,擋住視線裡還在思考下一個問題的他。
金澤看了一眼,沒說話,又低下頭去。
“那個……”黎宛心抿抿嘴,掩飾心裡的慌亂,“你們來報告廳的時候,有見到一位很高很壯的叔叔嗎?”
眨眨眼,沒人回答。
她咬咬牙,“體型很可觀?”
還是搖頭。
她再開口,“或許确實有點超重但——”
“我在。”
話被打斷。
聲音從後排傳來,很冷,像冬季窗上結成的雪棱。報告廳角落,燈光黯淡處,一道挺拔修長的背影随腳步聲走到光下,恍惚中,他連鞋跟摩擦地面時發出的聲音,都有種拒人千裡的冷漠傲慢。
“明老師好,呃您好您好……”
大夏天仍穿一身黑的男人周身氣質都自帶降溫功能,黎宛心絞絞手指,被他居高臨下的目光注視着,一時詞窮。
制冷機擡了眼,沒說話。
身上挂一件過分寬松的黑色兜帽衛衣,對比色下他更顯病态的蒼白,面頰立體而鋒利,狹長眼睛,淺琥珀色玻璃珠似的眼瞳隐匿在又密又長的睫毛下,偏偏薄薄一張唇卻有鮮紅血色,留白的圖畫上一筆點睛。
又冷又豔。
“嗯?”唐潮轉頭看她,陳淨儀扯了扯嘴角,無聲的低了頭。
這種狀态,她最清楚不過了。
短時間的極端節食後,那一截揣在口袋中的手腕暴露的太明顯。
“好熟悉啊……”賀小滿眼神飄忽,喃喃自語,突然:“——我想起來了!”
她一拍腦袋,可動作有點過大,撞到了徐思誠。
不好意思的笑笑,抱歉的話還沒說出來,就看徐思誠又和她四目相對,顯然也是想起了什麼。
兩人交換眼神,點點頭。
與此同時,黎宛心咬咬牙,冷氣壓來也要開始介紹。
“這位是明彧明老師,彧彧其文的彧,目前在掌欣教育做表演藝考老師,教學經驗非常豐富,個人職業水平也非常高,譬如在呃這個……很多很多優秀影視作品中都有參與表演……”
一段話說的結結巴巴,這可一點兒也不像是前段剛獲校内優質課一等獎的小黎老師該有的水平。
徐思誠在想,怪不得眼熟。
原來是掌欣教育每逢家長開放日總會雇人塞來每班許多藝考宣傳冊,越挫越勇。雖然白本誠也每次都盡職盡責橫眉冷眼嚴令扔掉,但課餘時間難免看上幾眼,于是,就有這麼一位畫報美人,臉蛋殺人。
“我就是黎宛心,明老師我們微信上溝通過,您叫我小黎就好。”
一一介紹完學生,黎宛心看着明彧雷打不動的冷面孔,心下打鼓,但到底是李老師介紹來的專業指導,興許能和仲外在師資力量上拉回點優勢。
冷不丁,明彧說了第一句話,連呼出來的氣都省了空調電費。
“都是文化課考生?”
黎宛心點點頭。
“都是重點班的?”
黎宛心又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