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京别墅二樓大廳的裝修風格非常雜糅,有秦越柏和竹钰辭一起做的千把塊的手工屏風,也有價值九位數、除了原材料的紋路别無設計、專收富人智商稅的長桌。
别問二樓為什麼會有大廳,問就是秦越柏和竹钰辭精心打造的家庭活動室。廳内不同畫風的家具擺在一起,卻不顯混亂,有種别樣的舒适和溫馨。
竹钰辭在這片溫馨的正中間挂了個遺像。
秦越柏:“這是否有些……”過分了。
竹钰辭在遺像下方擺上骨灰,供起香火,白綢黑布一拉,偌大個廳轉眼變得色調詭異,半夜不開燈可以原地上演恐怖片。
管家和秘書口幹舌燥地勸:“少爺,節哀順變呐!秦先生他在天之靈,也不會想看見您這樣的!”
“是啊少爺,大師說了,去者如要供奉,也應該選一個單獨的小房間,放在大廳陰氣太重,對您身體不好啊!”
竹钰辭聽着兩人的勸阻,嗯嗯兩聲,虔誠在靈台前跪下上香。
他完全就是打定主意,要把這個家變成一個祭奠秦越柏的大型靈堂,餘生都要獻在靈前充作祭品。
煙霧缭繞,籠住他漂亮不似凡塵中人的眉眼,秦越柏看着他認真執拗的神情,又一次覺得,小夜莺已經夠難受了,做什麼都情有可原。
他不該說他過分的。
“……唔,遺像擺在這面牆中間,還算對稱,細看也不是太醜。”他不再苛責,絞盡腦汁誇了句,“小辭審美還是有的。”
見竹钰辭這就跪着骨灰發起呆來,江秘書心急不已,還要再勸,管家卻歎息了一聲,拉着他下了樓。
管家年老,體卻不衰,江秘書掙脫不開他的手,急道:“現在可不能由着少爺,他前幾天剛被誘導發【//】情,本就身子虛弱,這麼睹物思人下去,更撐不住了!”
他知道管家溺愛少爺,他也溺愛,也知道少爺失去秦總痛不欲生,何況秦總死了他也不好受——可是,可是說句難聽話,秦總是為什麼死的,還不是為了保護集團的利益?
他不在了,集團利益如何保護,還不是要靠竹钰辭?
竹钰辭不把身體養好,如何鞏固、發展一個龐大的集團,如何積聚力量、為秦總報仇?
“我問問你,你我今年多大,少爺多大?”管家又歎息一聲,剛才是歎少爺的苦,現在是歎秘書的笨:
“秦總對少爺,那是比親爹還親。少爺年方二十,驟然失親,你不讓他發洩發洩,反倒想讓他在短短幾天裡調理情緒,像我們這些老頭子一樣?可能嗎?”
江秘書沒有應聲。
管家上一份工作曾幫助多位豪門大佬管教逆子,對此很有些經驗心得:
“眼下少爺也沒耽誤什麼大事,隻要我們順着他來,不要叫他起逆反心,他自然能慢慢淡化親人離世的痛苦……過段時間,說不定他就能自己想通,悄沒聲地恢複了……”
江秘書猶豫不決:“真的嗎?”
“真的。”管家說,“相信少爺。”
想到傅聲聲之前在停屍間外說的話,再想想竹钰辭這幾天内展現出的心智,江秘書思考一會,勉強信了。
管家和江秘書不再約束竹钰辭,傅聲聲也不是每時每刻都能黏着他,于是竹钰辭這幾日在家裡空前自由。
他沒日沒夜地工作,熬夜批改文件、調整策略、打越洋電話,撐不住了就縮在遺像下面睡一覺——那裡被他墊了柔軟的棉毯,做成一個小小的巢,方便跪在上面焚香祭拜,也方便團在裡面小憩。
虧得中州盛夏并不炎熱,否則他這樣倦鳥盤巢似的睡法,遲早捂出痱子來不可。
在并不長久的休息時間裡,竹钰辭很容易被噩夢侵擾,時常睫毛劇顫,惶惑地叫着秦叔叔不要——不要上那輛車,不要出車禍,不要死,不要丢下小辭——凄厲的尖叫劃破靜谧夜色,他悚然驚醒,眼淚大顆大顆地湧出。
秦越柏眼睜睜看着他哭了大半夜,任他在空中如何軟言寬慰、威逼利誘,竹钰辭都不肯再睡,第二天起來眼睛紅得像兔子。
于是隔日晚上他痛定思痛,決心不叫竹钰辭再在半夜醒來。
當然,就算下定決心,作為一個鬼魂,秦越柏能做的也少之又少。他隻想出了一個死馬當活馬醫的辦法:躺着飄下去,讓自己與小窩平齊,然後仗着鬼魂沒有實體,與小窩擠占同一空間位置,從後邊攬住竹钰辭纖弱的身體。
一手捧住那截薄被滑落露出的細瘦腰肢,一手輕揉着他白皙後頸,秦越柏身形比竹钰辭要高大不少,這樣的姿勢正好完美将他從背後整個包住。
這夜竹钰辭依然睡不安穩,他又夢見了秦越柏的死,槍/彈引起的沖天火光吞噬一切,吐出焦黑的骨架,但在他絕望呼救之前,有人把他抱進了懷裡。
在半夢半醒之間,他好像看到了秦越柏。
Alpha的胸膛緊貼着他後背,後頸腺體得到了令人安心至極的撫摸,于是困意戰勝了恐懼和絕望,他的呼吸平穩下來,無意識蹭了蹭頸邊帶給他依靠和安全感的東西,重又沉沉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