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巴克似笑非笑：“算不算數，可不是由竹總想不想就決定的。”

竹钰辭道：“我知道，所以我這不是來求您了嘛。”

聞言，老巴克眉毛微擡，饒有興緻地打量了他幾眼：這Omega倒是有點意思，姿态能高能低，比秦越柏一出手就力沉千鈞的路子更多一分靈活。

“巴克金融是業内巨擘，其他企業都在觀望您的動态下棋。”竹钰辭直視着他，道出事實，“您按照秦總的期限打款，其他家也會跟上。”

如果巴克金融第一個在秦越柏死後翻臉，跟風踩一腳的也不會少，一樣的道理。

老巴克不動聲色，“多謝竹總恭維。但竹總要知道，你喜歡秦總的規矩，有些人卻不喜歡；越錦是我們的夥伴，那些人也是我們的夥伴，我維護了秦總的規矩，是會得罪他們的。”

“是，您向來不得罪任何夥伴，獨善其身是您的座右銘，這我知道。”竹钰辭依然直視着他的雙眼，忽而轉開話題：“不知您是否還記得，秦越柏是什麼樣的人？”

“他是個有能耐的好人。”老巴克說，在心裡補充了一句，可惜人死得早。

拿死人打感情牌，秦越柏的接班人就這點水平麼？

老巴克感到有點無趣。看在小約翰的面子上，他不會立刻終止與越錦集團的合作，但後續肯定會逐漸抽離——

“您說得對，秦越柏是個好人。”竹钰辭看到老巴克眼底一閃而過的失望，不疾不徐地道，“所以他的座右銘，是兼濟天下。”

老巴克一頓。

“隻有好人，才會在任何時候都想着互利共赢。能獨吃蛋糕最好，領着大家一起吃蛋糕也不差，再不濟别家拿大頭，他拿小頭都可以——其他人可未必有這個肚量。”

他似乎話裡有話，老巴克眉目一凜：“你是說……？”

“你拿有些人當夥伴，人家可未必不拿你當敵人。”竹钰辭說得更直白了些，從江秘書手中接過一個文件夾，攤開在他面前。

他緊盯着老巴克的眼睛：“其實您方才說，我喜歡秦越柏的規矩，我想您應該也很喜歡才是。畢竟他的規矩，一向對雙方都有利。”

老巴克接過文件，一目十行，很快翻到最後一頁，瞳孔驟然緊縮。竹钰辭喝了口咖啡，平靜地笑了笑：“秦越柏活着，那些人野心被壓制，燒不到您這邊來。”

可現在他死了。

竹钰辭短促地停頓片刻，在老巴克望過來的時候擡起下巴：“不過您也不用擔心，他們蹦跶不了太久。”

“你要處理這些？”老巴克忍不住懷疑地看着他，“你一個人，能對付他們全部？”

竹钰辭說：“當然不是。”

他一笑，這次真心的成分多了些：“Call back一下——我這不是來求您了麼。”

兩人成功開談合作細節，韓助理上場，拿出整理好的交易資料，老巴克看着資料厚度，肅然起敬：“竹總這是有備而來啊。”

“是咯，不打無準備之仗，秦越柏教的嘛。”竹钰辭說。

他語氣輕快，唇角微微揚起，很容易就讓屋子裡的氛圍輕松了些，讓老巴克想到生前的秦越柏。

-

去年秋天，内萊頓有個峰會，一老總在會上大吹特吹自家航天器，言語之間對越錦集團又拉又蹭，最後說他家公子與竹钰辭也是門當戶對、天作之合，問秦越柏有沒有結親意向。

“小竹來做我家媳婦，我願意出八千萬！”他大拍胸脯保證。

秦越柏轉着茶杯，冒出一句：“仁兄醒醒，黑暗紀元亡了八百年了。”

——人類剛分化第二性别時，Omega被當作貨物瘋狂搶奪，造成Omega數量銳減、ABO性别極度不均衡，史稱“黑暗紀元”。在那之後，各國發起現代化倡議，宣揚平等、尊重與自由，将遺老遺少一網打盡，才勉強保住了Omega沒有滅絕。

“真該好好質詢質詢來科納斯内閣，現代化怎麼搞的，現在還能有前朝遺民。”

老總被當衆嘲諷沒有進化、茹毛飲血，讪讪坐下。場上很給面子地發出一陣笑聲，秦越柏也沒有窮追猛打，接着把話題岔開。

這位Alpha掌權人大多數時候沉穩如定海神針，偶爾的風趣始終将局面控制在一個體面的範圍内。

這是秦越柏的天性。即使與自身利益無關，他也很少會讓氣氛變得難堪，讓别人不舒服；竹钰辭繼承了這種善心，然而老巴克很快發現，他并不經常使用這份善。

外表看上去更柔弱的少年Omega，居然是更偏激的那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