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八點開飯時,韓助理終于注意到一點異樣。
趁江秘書過來指揮人添飲料,他站在竹钰辭機艙門口,朝老江暗暗使眼色:快看竹少爺!
江秘書望向裡間,少年總裁正撕着他的那份三明治,偏過頭看着窗外流雲。挺括的墨藍商務西服将他裝點得很精神,可那張漂亮小臉卻有些失神,看起來傷情而脆弱。
竹钰辭側臉輪廓本就生得優秀,雲層明滅,自然光影使他更顯出一種美神降臨般的精緻。
可惜總裁辦裡沒有人修雕塑專業,都不懂欣賞這份憂郁的俊美。江秘書觸電般收回目光,同韓助理一樣如臨大敵:“少爺是不是心情不好?你剛才跟他說什麼了?”
“什麼都沒說啊!就是剛登機那會彙報了下行程,中間少爺休息了十分鐘,之後就正常安排工作,思路還特别清晰。”
這些天下來,竹钰辭的工作能力有目共睹,韓助理自我定位已經從“輔助少主的老臣”絲滑變成“少主帶飛的老臣”,見縫插針就要誇一誇少主。
江秘書很快想明白,沉郁地歎了口氣:“哎,少爺大概又想起秦總了。”
“巴克金融結款,跟秦總有什麼關系?”
“你不知道?”江秘書吸了口牛奶,“這些企業加急結款周期,是秦總定的規矩。現在秦總身故,巴克總裁未必肯按之前的規矩來,竹少爺此行是來維護秩序的。”
上個月秦總剛過世時,外界流言四起,由于Omega天生桃色的性别,一些娛記把竹钰辭描繪成黑寡婦,說他“先行色/誘、後上殺招,終于幹掉老頭,親手執掌大業”。
他按部就班彙報輿情,竹钰辭聽了馬上決定提告,理由卻是:“他們說秦越柏老?秦越柏明明風華正茂!瞎了一群狗眼!”
無論家業大小,掌權者與繼承人之間的關系總有點微妙,圈裡急着推翻親爹統/治的兒子不在少數。可少爺卻是個難得的重情之人,他不僅要守住秦越柏的遺産、事業,更要守住他的精神、名譽以及一切。
當然也包括他親手定下的規矩。
這一番分析,把秦越柏都聽得大為震撼,但其實——竹钰辭隻是在檢查機窗上自己的臉而已。
他一根一根睫毛看過去,以嚴苛挑剔的眼光評判:還行,雖然流了淚,但一雙眼沒紅沒腫,就是水光盛了點。
待會跟老巴克見面,他依舊是堅強勇敢一隻Omega,沒什麼破綻可抓。
臨下飛機時,竹钰辭接到一通電話,他嗯嗯兩聲,挂掉電話後沖韓助理笑笑:“不去巴克大廈了,老狐狸今天在家。”
于是一行人直接殺去老巴克的莊園。
内萊頓又名“大雁城”,作為世界有名的金融中心風景獨好。巴克家族的老宅自然在其中最好的那一處,周圍水草豐盛,燕雀啁啾,看着就叫人心生閑适。
韓助理跟着江秘書下車,為竹钰辭打開車門,與此同時,莊園門口一個金發少年滿面激動地迎上來。
“約翰!”竹钰辭熟稔地同人打招呼,金發少年應聲抱住他,兩人用來科納斯方言叽裡咕噜寒暄一番,親親熱熱一起往裡走去。
韓助理忍着問“這是誰”的沖動——小巴克少爺明明不長這樣,但除了小巴克少爺,還有誰可以在巴克莊園如此行動自如——跟上竹钰辭的腳步,江秘書倒是神色如常,看起來對這金發少年的身份早有了解。
“之前老頭子執意一個人去葬禮,把我軟禁在家,我沒跑成,對不起。”小約翰貼着竹钰辭的耳朵說,“我知道你一定很傷心!我欠你的,也是老頭欠你的,你這次跟他狠狠談,多薅他幾個點都沒關系!”
即使竹钰辭又沉浸在了秦越柏死去的悲傷裡,深信自己已經變成一個隻會抑郁、再無歡笑的精神病患,連心理醫生都預約好了,聽到他這話也不免一笑。
“你真大方。”他說,“老巴克選你做接班人,是他的福氣。”
小約翰不以為意:“那本來就是,誰有我都是他的福氣。再說了,秦總生前跟我們合作那麼愉快,我沒去吊唁,也感覺挺對不起他的。”
秦越柏:“不用對不起,把你手放開就好。”自從這個小約翰跟竹钰辭見面,兩人就一直勾肩搭背——成何體統!
小約翰直接把竹钰辭領到了别墅裡,巴克見到他時一副見鬼的表情:“竹钰辭?”
下一秒他看見小約翰給竹钰辭拿鞋,瞬間反應過來,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聲。
“巴克先生,又見面了。”竹钰辭笑眯眯地換了鞋,主動走過去與他握手:“上次秦越柏葬禮人多,我也沒好好招待您,您不會怪罪我吧。”
“竹總說的哪裡話。”老巴克很快進入狀态,招呼他去會客廳,“竹總都不遠萬裡上門來了,我哪裡會怪竹總,要怪也是怪某個吃裡扒外的小鬼。”
小約翰裝作無辜的樣子,問他在說誰,老巴克白了他一眼:“滾滾滾,還不快去泡咖啡?”
會客廳生機盎然,到處是盆栽花卉,竹钰辭不去看老巴克臉上寵溺的表情,控制自己專心欣賞一盆盆花草。
直到小約翰背影遠去,他确認臉上沒有什麼濕痕,方才微微松了口氣,重新看向老巴克:“先生,關于咱們第三季度的尾款,不知您是如何打算的。”
“竹總這是怕我賴賬?”
“怎麼會,我是在确認咱們的打款周期呀。”竹钰辭不想跟他繞圈,語言直白得有點吓人:“秦越柏生前說的話,我想在他死後依然算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