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越柏消失後，竹钰辭在他靈前踱來踱去，興奮不已：他第一次如此自信地覺得，秦越柏真的陪在他身邊。

哪怕沒陪在他身邊，秦越柏肯定也是時刻關注着他！不然怎麼能對楚天渡報複那麼及時？

“秦越柏，秦叔叔！”他興緻勃勃地叫道，“你既然能叫楚天渡遭報應，是不是也能留意一下殺害你的真兇？還有幕後那些黑手，就，地府閻王那什麼生死簿，咱能改的就順手改一下啊……”

肆意暢想了一番秦越柏開着外挂對敵人嘎嘎亂殺的場景，竹钰辭情緒高漲，不知不覺說了好多話，聲音有些發啞。

他倒了杯水喝，清涼的液體流入喉内，激蕩的心緒終于被略微撫平。

視線無意間掃過黑白遺像與靈台，卻忽然發現了一個不對勁的地方。

“奇怪……這香怎麼燃得這樣快？”竹钰辭盯着靈台前香爐裡的香，三炷高香已經燃到了末尾，香火微弱，像是下一刻就要斷絕。

這不應該呀！給秦越柏供的所有香，都是他親自跟小葉道長買的，最貴最好的那種。早晨他去松山拜訪師兄，臨走之前還特意檢查過一遍香爐，确認爐内燃着能長明三天、風雨不滅的高香。

這還不到一天，高香怎麼就要燃盡了？

小葉道長出售的東西，應該不會虛假宣傳吧……他一面心裡犯嘀咕，一面利索地清理煙灰，換上新香，對着靈台拜了三拜。

“秦越柏，我就是說說而已，你别太當真。都到地府了，你也别老操心陽間事，省得累着了。一切交給我就成。”

他說。

室内一片寂靜，沒有半點回音，一如往常。

片刻之後，他心緒徹底平靜下來。從身後找出師兄今天贈的古木橫笛，握擡至與唇平齊，自秦越柏去世後第一次，吹響了自創的笛曲。

竹钰辭本來就會作曲，準備攻讀的碩士學位也是作曲系。自上個月起，便有一團紛亂而激烈的感情如鲠在喉，催他用音符發洩出來；經過一個月的梳理、安撫、控制，今天又在松山得了靈感，于是随手寫就。

旋律婉轉幽咽，如同雪山間蕩起的晚風，指尖微動，帶出顫音，風聲搖動松柏，在月下簌簌叙情。音節綿長，對着亡者怃然哀歎，風聲漸息而傷感依舊。

笛聲消散，餘音在聽者心内久久回響。竹钰辭放下笛子，卻不知道這間别墅之内，究竟有沒有第二個聽者。

他打開筆記本自帶的錄音軟件，把方才寫的譜子一股腦導進去，也不費心排版訂正，導完就關掉屏幕，起身去浴室洗澡。

或許是白天爬過山、賞了景，回來之後又喜聞楚天渡突發意外半死不活，竹钰辭今夜睡得格外痛快。

他枕在軟乎乎的鵝絨枕頭上，盤在靈台前小窩裡合上雙眼。小窩四周隆起棉花堆，安全感十足，熱烘烘的鴨絨被将他從下巴到足下牢牢蓋住，幾乎不到十秒就墜入了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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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中他回到了數年前，秦越柏帶他參加某個業内聚會。

聚會級别不低，航天大企業均派了代表參加。廳内燈光華麗明亮，桌上茶點精緻，散發出細密勾人的香氣。地面光滑，照出一位位賓客價格不菲的高檔皮鞋。

那時竹钰辭還不知道，秦越柏已經公開了他是越錦集團的太子。

因而衆人都朝他投來探究的視線，夾雜着鄙夷和佩服（多年輕的小Omega，這就學上以色侍人了？還一侍就侍了個大的！），他卻隻微微低頭，觀察一雙雙不同的皮鞋倒影，琢磨眼前地磚與玻璃糖的潛在聯系。

一直到秦越柏侃侃而談的聲音從台上響起，他才擡起眸子，看着年長總裁擡起一隻手，在空中大緻勾畫出新型動力系統的模型。

在竹钰辭聽來十分晦澀複雜的術語，被秦越柏信手拈來，配上真金白銀堆出來的數據，輕巧地邁過一個又一個技術難關。

“我們絕不是建議人類徹底放棄腳下的母星。而是在局勢緊張到極緻的時候——”

他挑了下眉，所有人都明白他指的是各國手下躍躍欲試、一觸即發的光子/彈。光子紛争一旦爆發，全球會面臨比核輻/射恐怖上萬倍的末日：

“或許啟示錄終将降臨，潘多拉魔盒終将打開，但如果空間躍遷技術得以實現，我們将争取到足以保留‘希望’的時間。”

“就算在到達範圍内找不到宜居星球，我們也能及時離地而走，讓F系列、T系列載人載物航天器組建自成生态循環、延續文明的航天艦隊，讓太空提供人類的第二次機會。”

“……越錦緻力于和諸位一起，将毀滅的那一日推得更遠，更遠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