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潭來自民風開放的納約中州，在傳統閉塞的狹窄島國可以說是流星一樣耀眼的異類。希爾梅娜從小被壓抑着天性，忽然遇見這麼一個有趣的男人，理所當然禁不住誘惑，在某個月黑風高之夜同他私奔，改名換姓來到中州生活。

這本是一個封建姑娘沖破阻礙、自由戀愛的浪漫故事，可惜希爾梅娜不是一般的姑娘——她出自東加最上層的貴族家庭，還被選為聖女，早早與王室定了婚約。

被預定的聖女跟野男人私奔，按律當處以絞刑。

得知希爾梅娜逃跑後，她的原生家庭勃然大怒，向王室保證他們會 “追回這個帶來恥辱的女兒”、“解決這樁麻煩”。

一聲令下，無數東加影子潛入納約，還好竹潭當時供職的雜志社有秦越柏投資，他與這位投資人關系不錯，在秦越柏明裡暗裡的幫助下，竹潭和妻子希爾東躲西藏，算是過了一段安生日子。

可惜好景不長，在竹钰辭出生後不久，東加的影子們還是找到了希爾梅娜的蹤迹。

據當年的目擊者說，那天他們聽到一聲巨響，對面樓房的大門被炸開，他們瑟瑟發抖躲在家裡，透過窗縫看見一個渾身是血的女人被拽着頭發拖出門外，像個破布娃娃似的被塞入一輛黑車……

錢大公是希爾梅娜的親生哥哥，也是将她捉拿回國、推上斷頭台的頭号劊子手。

——從血緣上講，竹钰辭還得叫這位錢大公一聲舅舅。

“我母親，她當時正值産後虛弱，被他們抓住的時候，身體就已經不行了。”短短幾天，竹钰辭已經将資料上的分析倒背如流，“可錢大公甯可先給她吃吊命的參片，讓她活着回到東加，接受審判，最後在衆目睽睽下絞死。”

他嘴角緊繃出一個冷笑：“他還信/教……他都不怕遭報應嗎？”

“報應這不就來了。”江秘書安慰道。對于當年發生了什麼，他和秦總都是略知一二，隻知道希爾梅娜被抓回國兇多吉少，卻不知道她的下場原來如此慘烈。

隻有竹潭清楚細節，但他更清楚自己不能做什麼，更不能慫恿兒子做什麼。錢大公并沒有違反東加律法，再加上錢家一手遮天，面對這樣的兇手，隻能逃跑，何談報複。

卻沒想到，時移勢易，不可一世的東加财團也有衰落的時候。

竹钰辭接過江秘書遞來的咖啡，正要再檢查一遍計劃，桌上的手機卻震動了一下，是Kevin發來的消息。

【後天有空嗎？】

他毫不客氣地回複：【克爾克有進展嗎？】

Kevin：【有，進展很大呢。見面詳聊？】

竹钰辭：【後天中午十二點，市中心祖甲獨立陵園見，我請你吃飯。】

Kevin：【好别緻的約會地點。】

竹钰辭沒忍住翻了個白眼，懶得回他。

Kevin：【嚯，這是秦越柏的墓地？亡夫墳前蹦迪啊，我喜歡。】

竹钰辭：【秦越柏不是我亡夫。】

發完這句，他反扣下手機，不再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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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钰辭當然不是想在秦越柏墳頭蹦迪。

隻是墓地探視管理權即将給出去，他才想起來，這座華麗墳墓裡還是空的呢——之前秦越柏的骨灰被他拿回家供起來了。

萬一哪天人家孤兒寡O前來祭奠，結果哭的是座空墳，就很說不過去。

竹钰辭決定，要讓秦越柏徹底入土為安。

他把骨灰盒交給簽過保密協議的工作人員，秦越柏飄在他身邊，眼睜睜看着那個黑色的盒子離竹钰辭越來越遠，竟恍惚有一種被抛棄的錯覺。

工作人員走遠後，竹钰辭睫毛眨了兩下，濕意從眼尾逐漸蔓延到下巴尖。

眼看着幾顆淚珠從他領口滑落，冰得他打了個冷顫，一直沉默立在旁邊的Kevin終于忍不住出聲：“為一個死人痛苦成這樣，值得嗎？”

“用你管。”竹钰辭說，“我就樂意痛苦，人生的本質就是痛苦，你怎麼不問我活着值得嗎？”

Kevin氣笑了：“行，你說得對，大哲學家Omega。”

在竹钰辭反應過來以前，他上前一步，把人撈進懷裡：

“但是下次，你哭成這副可憐相的時候，最好不要叫我跟你見面，否則就要做好被我這樣冒犯的覺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