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會，不可能，這是假的，假的，假的——他不應該把幻想當作現實——

懷疑、震悚、希冀，千百種情緒浪潮一樣席卷他的大腦，竹钰辭承受不住如此大的沖擊，像是第一次學遊泳的新手被大海裹進了漩渦裡，整個世界從天到地一刹那變黑。

在他徹底失去意識以前，好像有什麼厚實的東西接住了他，因為他并沒有感受到摔在超級玻璃地闆上的疼痛。

二十五分鐘後。

辦公室裡彌漫着弱刺激性消毒水的味道，秦越柏坐在一邊，為竹钰辭處理餐前水果，切好最後兩瓣橙子，正巧看到竹钰辭緩緩睜開眼睛。

冷白燈光被少年Omega纖長的睫毛切碎，點點灑在那雙清潤透徹的暖棕色眸子裡，讓他精巧的眉眼看起來分外脆弱。他沒有擡頭直視秦越柏，頸子微偏，眼底變成一片寶石般的水晶，美則美矣，卻不容易被看破揣摩。

秦越柏看出竹钰辭此時心裡困惑又防備，正要說些什麼，卻被竹钰辭先發制人道：“是誰派你來的？”

小Omega語氣冷淡，秦越柏立刻明白了他在想什麼，有點無奈：“我不是克隆人，現在克隆技術還沒這麼發達。”

“我問你，是誰派你來的？”竹钰辭根本不聽他的否認，“你背後勢力是誰，說出來，我可以考慮不把你交給執法局。”

秦越柏是真的無奈了：“寶寶——”

呵呵，還寶寶。竹钰辭冷笑，“你功課都沒做好，就敢跑來勾引我？秦叔叔從不叫我這麼肉麻的稱呼，他隻叫我小辭。”

“……這幾個月叫順嘴了，不好意思。”

“你在說什麼鬼話？”竹钰辭皺起眉，“行了，你到底是誰家派來的？不是克隆，那就是整容——誰允許你整成秦叔叔的樣子了？！”

秦越柏看着他精緻的小臉上滿是冰霜，暗自挑了下眉。

孩子當真長大了，那麼乖巧可愛一隻夜莺幼崽，現在也能呲牙咧嘴冷着臉吓唬人了。

之前他以靈魂形态陪在竹钰辭身邊，感覺還不那麼明晰，現在做回有實體的人，肉眼看着竹钰辭發怒的漂亮模樣，更能直觀感受到他的生機勃勃。

在秦越柏打量竹钰辭的時候，竹钰辭也在打量這個“秦越柏”。這人實在和原版的秦越柏太像了，他想，無論這幕後操縱者是誰，花費的心思都肯定不小。

自從竹钰辭不惜落了墨家的面子也要和松行在一起之後，他唯愛秦越柏這張臉的事實就在圈内傳開了。無數Alpha開始學習如何爆改秦式輪廓，甚至有客戶直接送來按模版整容的成熟牛郎，他從來都是幹脆利落拒絕掉。

但眼前這位盜版秦越柏有種奇怪的魅力，比松行還讓他覺得熟悉而安心，他第一次生出了把人留在身邊的心思。

“你發什麼呆呢？”竹钰辭腦子裡轉過一圈主意，發現這人還在盯着他看，不由笑了，“别害怕，隻要你告訴我，你背後是哪方勢力，我會護着你的。”

他嘗試以自身作為誘餌，語氣上揚，輕佻至極：

“我還會讓你如願以償，留在我身邊，做我的愛人。”

秦越柏冷不丁問：“那松行呢？”

“你不知道？他和你一樣，也是秦叔叔的替身。”竹钰辭誠心誠意道，“隻要你願意，我可以換一個替身——”

秦越柏實在受夠了這個話題。

“松行跟我絕不一樣，小辭。”他鎮靜地道，“他不知道你四年前最愛看《哥哥再愛我一次》而不是《十大曲譜背後之謎》，不知道你喜歡不穿鞋跑進我的卧室，因為那樣一來我就是想讓你回房也得抱你回去，不知道你錄音的時候習慣讓我把關，那首《曠谷幽蘭》是打磨了三十二遍才定的終稿。”

竹钰辭整個人僵在原地。

“你，你怎麼，會知道這些？”

“因為我不是誰派來的。”秦越柏聲音低啞，“我沒有死，小辭，我隻是昏迷了幾個月，那具屍體是假的。”

可是怎麼可能，竹钰辭看過驗屍報告，親眼看過他的骨架，親自挑選他的棺材，親自抱過他的骨灰——

看出他又一次瀕臨崩潰，秦越柏毫不猶豫一把抱住他，在他面前擺出更多證據。

過了一會，傅聲聲拎着外賣從外面回來，也證實了秦越柏的身份。

竹钰辭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一時忘記了怎麼呼吸，差點又暈了過去。

還魂總裁輕拍着他纖薄的背，讓他深呼吸，傅聲聲見狀迅速放下外賣就跑，還貼心關上了門。

“怎麼可能，我親眼看見你的骨、屍體……”

秦越柏說：“眼見未必為實，寶貝。那不是我的屍體。”

那是一名離得太近的克爾克特工，因身形骨形都與秦越柏相似，且恰巧皮肉毛發燒毀到一點DNA都不剩，而被誤認作了苦主。

經此一役，克爾克折損人數不少，秦越柏訃告一出，剩餘人就糊裡糊塗回了老巢，對這名消失的喽啰也沒有細查。

“……總之，就是這樣，一開始我也很難相信。”秦越柏頓了一下，沒有把更難相信的事——即這幾個月他都以另外一種狀态陪在竹钰辭身邊——說出來，怕吓到懷裡的小夜莺。

反正來日方長，改天再說他無意間侵犯了竹钰辭的隐私，也不算晚。他僥幸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