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沈兩家的聯姻在即,如果今日在片場維林一事被有心之人利用,引導惡意輿論,對兩方企業會造成什麼後果,不堪設想。
避免事情發酵,楚宴肯定要多費心壓下來。
她下意識地開口:“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以後我保證……”
“不麻煩,”楚宴依舊保持着抱她的姿勢沒動,“也不用保證。”
“……嗯?”
“零點一過,楚氏會官宣收購ARui。”
男人故意壓低的嗓音性感,頗有蠱意:“沒有人能欺負你。”
沈可鵲的耳垂被惹紅,她木木地從楚宴的懷裡撐起身子。
傻傻地問:“那我們現在要做什麼?”
“回京臨。”
男人薄唇張合,聲音溢出:“領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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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宴帶她離開片場、登機、降落,化妝、換裝。長途飛行引起的脹木感尚未從沈可鵲的大腦裡消散,她已經被推到民政局門前。
一切發生得極快,卻不慌亂。
工作人員幫忙整理白襯衫領子時,沈可鵲才得閑偷偷打量楚宴。
他捋過襯衫,擡手輕系袖扣。
她勾着手指,戳了戳楚宴:“你是不是早就預謀好了?”
五分鐘前,這個男人面色不改地從口袋裡拿出戶口本,他們兩個的。要知道這可是她都很難從沈書文手裡要來的戶口本。
“戶口本都記得拿上,看你還有什麼狡辯的餘地。”
“總得給我個身份。”楚宴被戳穿,表情卻不見太大變化。
“……什麼意思?”
“下次替沈小姐出頭,我希望是以沈小姐先生的名義。”
沈可鵲偏過頭,耳廓卻不着痕迹地紅了:“拍、拍照吧。”
京臨的緯度更高,氣溫遠比巴黎低,沈可鵲卻還是感覺熱。
“得嘞,”攝影師小李見縫插針地應聲,“我是咱登記處的金牌攝影,包出片的。”
在小李的指導下,楚宴擡手,環攬住她。他手掌隔着薄衫落在她臂側,那小段肌膚,也像是撩起火焰一般的熾燙。
她職業習慣地露出标準微笑,小李卻皺了眉。
“小姐姐,你這個笑得太官方了。”
沈可鵲火氣瞬間上來:“我笑得官方?你怎麼不說他,他連笑都不笑的。”
說罷,她轉過頭去看楚宴。
四目相對的霎那,她好像看楚宴輕勾了勾嘴角。
任他再怎麼引導,兩人始終配合不好。小李一撓腦袋:“我怎麼說也是拍照的一把好手,你倆也郎才女貌的,怎麼就照不好呢?”
他來回翻看着攝像機裡的照片,不是親密太做作、就是距離太生分。
沈可鵲沖他打了個響指:“我倆都不熟,你要是能拍出含情脈脈的感覺才是神了。”
她抻了個懶腰。
“太困了,我回去補覺了。”
……
偌大的沈宅空無一人,沈可鵲問過家裡阿姨,說沈書文要出趟遠差,顧湘晴放心不下、便陪着一同去了。
沈可鵲謝絕了詹姨要準備餐食的好意,和她說打掃完衛生就可以回去了。
她轉身上樓,鑽進自己的房間。
腦袋昏昏沉沉,疲意裹挾着她,四肢都軟綿綿的無力。沈可鵲換好睡裙,把自己縮進被子,明明阖上眼睛,卻了無睡意。
紛亂的思緒在腦海深處橫沖直撞。
她一會兒想起和楚宴的幾次照面,一會兒又不可免地想起時月的話。
一會兒是維林的大臉占滿意她的視野,一會兒又是夢裡光怪陸離的片段。
擾得她好不安甯。
半夢半醒間,沈可鵲好像聽到外面有腳步聲。
沈書文和顧湘晴都遠在臨市,那聲音的源頭隻能是……
沈可鵲猛地起身,光着腳小跑到卧室門口。
推門見到沈青長的背影,她并不意外,眼中流露的情緒卻是複雜。
開門弄出微響,沈青長聞聲回身,與她對上視,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後腦勺:“不好意思啊,吵醒你了吧。”
沈宅是棟兩層小别墅,沈青長房間和詹姨休息室在一樓;而他此刻卻出現在這。
沈可鵲搖搖頭。
“你回來了,怎麼不叫我。”
“知道你剛從國外回來,不想打擾你休息。”
沈可鵲撅了撅嘴:“你又知道。”
沈青長笑笑,沒再說什麼,隻是彎腰從鞋櫃拎了雙拖鞋放在了沈可鵲腳邊。
“那……你也知道了?”
“嗯,”沈青長依舊笑着,“新婚快樂。”
沈可鵲仰起頭:“你以後是不是……”
她還沒來得及說完,沈青長背後傳來上樓梯的腳步聲,她循聲望去。
一個烏黑長發及腰的女生,身姿曼妙,穿了件純黑連衣裙;打眼看去,耳垂上綴着的圓珍珠是唯一亮色。
“這位是董清宛,我的女朋友。”
“這位是我的……妹妹。”
沈青長立于兩人中間,互相引介。
沈可鵲微颔首,算是回應董清宛落落大方的擺手。
沈青長回過身問她:“你剛剛想說什麼?”
“你以後是不是很少回來了。”沈可鵲稍頓,将原本的問題咽入腹中。
“嗯,加州那邊父親有意向成立子公司,前期準備需要我多盯一下。”
沈可鵲點點頭,以示知道。
轉而勾起嘴角,是小李口中那種既官方又完美的笑容弧度。
“哥哥再見,清宛姐姐再見,”沈可鵲率先出聲,“你們要幸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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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宴從民政局離開後,直抵公司,堆積的文件夾幾乎占滿半張桌子。
他淡掃一眼,而後睨向宋觀。
宋觀手忙腳亂地上前。
“這、這這就整理。”
他知道自家老闆最注整潔,看不得辦公室有一點的亂。要不是剛被楚宴叫去辦别的事情,把遞文件的活交給手下新人去幹,也不會犯這種低級的錯。
宋觀将文件一一理齊。
結束後沒第一時間退出去,猶豫着問道:“楚總,在這麼短時間内收購ARui,還存在着一些風險和困難,我出個分析文檔給您過目?”
“行。”
楚宴拿起第一份文件開始翻閱,嘴上繼續回着宋觀:“文檔出來,抄送Toluta和Rorial。”
宋觀:“什麼意思?”
“有風險讓Toluta評估,有困難找Rorial解決。”
“還有事?”
宋觀搖頭:“沒有了。”
偌大的工作室隻剩楚宴一人,堆積的工作文件并不少,但楚宴對其中内容幾乎了如指掌,簽閱起來并不困難。
晚霞剛在落地窗外構成一幅絕景,楚宴便結束了全部的堆積工作。
他食指輕揉泛酸的鼻骨兩側,正準備繼續處理工作,目光瞥過桌邊的一抹紅。
眸光微停。
楚宴擡手将結婚證拿起,他的那本、和沈可鵲的那本,下面還墊着沈可鵲的戶口簿。
多盯兩人合照了一會,他抿了抿薄唇,拿來手機,找出沈書文的聯系方式。
【您在家嗎,方便過去歸還可鵲的戶口本?】
對面回了段語音:“小宴啊,我和你顧阿姨都在外面呢,你直接去吧,還放那個小匣子裡就行,家裡估計沒人,門鎖密碼一會兒發給你。”
楚宴将語音聽了兩遍,才姗姗地敲下:【好的,叔叔】
楚氏到沈宅有段距離,他到達時,天色已經徹底暗下來。
他輸下沈書文給他的數字串,指尖稍遲疑,才按下“#”。
“滴——”的一聲,門開了。
楚宴走進,承着月色的光找出匣子,“物歸原主”地擺放方正。在别人家,他不便多叨擾,轉身正欲離開。
“……你怎麼在這?”沈可鵲的聲音自他身後響起。
楚宴直身,回頭看她,她着一身黑白睡裙,矜貴又不失俏皮。纖白的手小小的,卻在懷裡抱了個碩大的圓肚酒瓶。
沒等他回答,沈可鵲直接上前一步,踮起腳尖,圈住楚宴的脖頸。
“來的都是客!”承着酒意的懵懂,她鬥膽伸出食指,戳了戳楚宴的臉頰,“楚總也喝一杯嘛。”
楚宴被她拉到沙發坐下。
她說着讓他也喝,卻壓根沒給他酒杯。楚宴抿着唇,破天荒地有耐心,側目看着小姑娘一杯接一杯地灌。
眉心擰得深了幾分,他擡手遏住沈可鵲擡杯的動作。
對上她水盈盈的眸子,未等楚宴出聲,沈可鵲先緩緩開口:“你知道嗎……”
“我從來沒見過有異性在他身邊。從我任性和他說,我答應了你的求婚,到今天,也就才半個月的時間呢。”
楚宴松開手,從前後言語中判斷出了她口中的他。他沒應聲,隻繼續聽着。
“我半個月沒見他,他就有了女朋友,還帶回家。”
沈可鵲的眉尾微垂,沮喪的深色從眼眸中流出,天邊的月光被窗子濾碎,落在她的肩頭。
“你……喜歡他?”楚宴啟聲,沒看她。
沈可鵲嘟囔了句:“他是我親哥。”
楚宴掀眸看她,慵懶眼神裡混着幾分銳利,眼睑微耷,像是在審視。
沈可鵲洇了洇嗓子,無奈承認:“沒血緣關系……的親哥。”
面前這個男人估計早就給她做過詳盡的背調,對沈家的情況了如指掌,在他面前還真是毫無秘密可言,她莫名不爽這種感覺。
“答案呢?”
“我……不知道,”沈可鵲酒量尚可,理性仍存,搖了搖頭,“可從我記事起,身邊的異性隻有他一個人。”
“我承認更多的時候,煩他對我管東管西,幹涉我工作、生活、交友。”
放在清醒時,她斷不會對楚宴吐露這些。但今天真的發生了太多事,借酒消愁已不解愁,她迫切地想找人傾訴些心裡話。
“但他冷不丁地消失吧……”
心裡莫名空落落的。
這算是喜歡嗎?
沈可鵲不知道。
連這種事情都想不通,讓她平增煩躁,狠狠道:“你們男的就沒個好東西!”
楚宴輕咳了咳:“别範圍攻擊啊。”
“攻擊你又怎麼啦!”沈可鵲嘟囔起嘴,“心裡明明有人,還要跑過來和我求婚,不應該攻擊你嘛!”
委屈襲來,濕意蔓過眼眶,鼻頭也發酸,沈可鵲緊緊地咬着下唇。
“我……”
“算了,”沈可鵲出聲打斷,哭腔明顯,“我才不想聽你的故事,泰晤士河畔定情什麼……也太落于俗套了。”
“總之,現在證也領了,婚訊也人盡皆知,也沒有退路了。”
孔钰說婚前協議已敲定,沈可鵲還沒看過。等她明天仔細研讀後,再轉手楚宴一份,這筆“交易”算正式完成了。
她心裡盤算時,手腕處猛地被一股力道攥住,楚宴的手掌墊在她細腰後。
男人暗着眸子發力。下一秒,重心轉移,沈可鵲翻坐在他大腿上。
酒精作用下,她腦袋愈發地木然,嘴唇微張,不知該做以什麼反應。
未經男女之情,但沈可鵲出于本能反應地嗅到危險氣息。
“說完了嗎?”男人嗓音變得更低,還隐約幾分啞意,“你很吵。”
沈可鵲點了頭,将唇關緊阖。
“沈可鵲。”
“除你之外,我沒考慮過任何結婚對象。”
寂靜的屋内,獨有他的嗓音悠蕩。字音沉朗,莫名讓人想起古樹枝桠萦餘的梵音。
沈可鵲心尖一顫,還沒來得及細想,楚宴擡手,兩指挾抵住她的下颌。
捏着她,不許她亂動。他卻寸寸低逼近,鼻尖幾乎相蹭。
……什麼意思。
他的話,她還沒參悟,就徹底被他手上的動作擾得不能思考。
楚宴的眸子,一如往的清寒,朦胧着霧氣似。沈可鵲被迫與他對視,他眼神深邃難懂,像是一張綿密的大網,纏得她喘不來氣。
“告訴我,現在在想什麼?”
沈可鵲視線怔地下移,掠過傲人挺立的鼻峰,停在唇畔。明明四下昏暗,他的嘴唇卻紅得那樣顯眼,唇線是好看的弧度、紋路淡到幾乎不可見,薄厚适宜。
此情此景,她現在……還能想什麼。
她輕阖上了眼,洇了下發幹的嗓子。
挂在睫毛上的淚珠忽而失了平衡——
那方溫熱沒在預想的地方降下,反而是她眼尾處淚珠墜落的冰涼感刹被柔軟取代。
是他吻去了她眼角的淚。
霎時酥麻的電流橫竄,沈可鵲撐在楚宴肩頭的手指,不自覺地蜷起,将工整的襯衫攥出皺痕。
“對他沒有這種感覺的話,不算喜歡。”
沈可鵲理智短暫地複蘇,慢吞點頭。
“所以,喜歡他麼?”
楚宴捉住她的手,指骨抵開,手指根根與她相錯,夾着發力。
沈可鵲吃痛,連忙搖頭,喉嚨艱澀發音:“……不。”
月色明明不亮,沈可鵲卻有些看不清楚宴的眉眼;都怪那幾杯難喝的酒,她在心裡偷想。
鼻尖蹭過他胸口的白襯衫時,沈可鵲輕地嗅了嗅。
終于不是讨人厭的桂子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