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生活總是漫長而無趣的等待。
對于科技和醫療高速發展的現代來說,甲狀腺手術并不算很難的手術。甚至很多文章都用“最溫和的癌症”、“預後最好的癌症”以及“懶癌”這樣的名頭來弱化甲狀腺癌的攻擊性。
甲狀腺手術的難點不在于摘除甲狀腺,而在于清除有轉移的淋巴結。倘若淋巴結清掃不幹淨,短時間内二次開刀的風險極大。
好的主刀醫生清掃仔細,盡可能地摘除疑似轉移的淋巴結。而敷衍的主刀醫生,則類似“摘葡萄”一般,選擇性摘取淋巴結,也被冠以“葡萄刀”之名。
方醫生的有名便在于他對淋巴結清掃的幹淨。當然,能否輕松幹淨可以淋巴結不也僅在于主刀的工夫,術前的b超和CT也是重要因素。
清掃得幹淨,同時意味着方醫生的手術時間相對較長,兩個小時起步。
趙仁翊走之前給秦笙預測,她的手術應該是方醫生今天最後一台手術,總時長四個小時左右。
秦笙忐忑又緊張,躺在病床上,心煩意亂到根本沒心思看手機。
她閉着眼,冰涼的點滴順着留置針流入血管,順着血液在身體裡流動。兩袋生理鹽水吊完,一袋巨型的白色營養液又換了上來,流速緩慢帶着些許痛感。
感知中夾雜着來姨媽的生理不适,她隻能睡覺,閉目,睡覺,閉目。
與此同時,早上十點多,左邊病床的阿姨第一個被送進手術室。
然後,下午兩點半,右邊病床的姐姐也進入手術室。
家屬交談的聲音不知何時起漸漸變小,直至消失。
左邊阿姨什麼時候被送回來的,秦笙沒有印象了。隻知道睜開眼的時候,左邊的簾子已經拉起來了。
右邊小姐姐出手術室的時候,秦笙正好看見了。
彼時,她正在手術室外面等候麻醉,便看見右邊大姐毫無知覺地躺在移動床上,被醫生推了出來。
手術室比病房冷氣開得更足,護士給秦笙披了件外套。
秦笙有印象以來第一次坐在輪椅上被推着走,新奇多過害怕。
可能是手術室空間大,也可能是說話的人少,醫生護士們說話還有回聲,隻是即便是聽見了,秦笙也不知道在說什麼。
她安慰地想,涉及專有名詞,她聽不懂罷了,才不是過于緊張。
護士站附近挂了一個時鐘,沒有别的事情,秦笙就看着秒針分針一格格地走,從六點三十走到六點四十五。
終于,一個帶着口罩,穿着藍色手術服的男醫生朝秦笙走了過來。
男醫生:“姓名。”
秦笙:“秦笙。”
男醫生:“你知道自己要做什麼手術嗎?”
秦笙:“知道,甲狀腺全切加左側清掃。”
男醫生:“上一次來月經是什麼時候?”
秦笙忐忑:“今天早上。”
隔着口罩,秦笙感受到男醫生的震驚,他瞪大雙眼,眼裡閃過難以相信。
然後,男醫生小聲說着什麼,掏出了手機,秦笙猜測是太過震驚以至于需要打電話确認一下具體情況。
緊接着,另一個男醫生從秦笙身後走了過來。
“怎麼了?”
熟悉的聲音,秦笙忍不住擡頭看。
盡管看不見趙仁翊口罩下的臉,但根據趙仁翊微彎的眼睛,秦笙判斷他在對自己笑。
于是,她也盡力扯出一個沒事人的微笑,不想因為自己再給他們添麻煩。
男醫生對趙仁翊說,“這不是鬧嗎?她來姨媽還安排手術。”
趙仁翊沉穩地回答:“問題應該不大,是方醫生主刀的手術。”
男醫生盯着趙仁翊看了幾秒,像是敗下陣來。
對着秦笙再次确認,“來姨媽做手術可能會有感染的風險,你知道嗎?”
秦笙搖頭,她是第一次做手術,還沒了解到這個程度。
“等下手術的時候,我們會給你插尿管。因為你來姨媽了,所以感染風險會增大。”男醫生沒好氣地解釋。
可以理解,隻是,“不能不插尿管嗎?”秦笙問。
男醫生答:“手術過程中會一直給你輸液,不插尿管的話,尿量太大,你的膀胱受不了會爆炸的。”
想想就恐怖,秦笙沒有别的問題了,老老實實地待着。
趙仁翊補充道:“不用太擔心,基本不會有問題,隻是事先和你說一下情況。”
秦笙點頭,但願吧,事已至此,她也沒有别的選擇。
躺在手術床上,吸入麻醉氣體,秦笙等待已久的四個小時在她無意識中飛快度過。
醫生要求,家屬中僅有一人能跟着病人一起下去手術室所在的樓層。沒有任何争議的,秦媽媽跟着下去了。
這是秦媽媽五十多年來第一次站到手術室門口,也是第一次看着麻醉室的門開了又關,秦笙坐在輪椅上,沒有回頭。
簽完手術同意書和麻醉知情書之後,醫生告訴秦媽媽沒有事情了,她可以在手術室外面的等候區等候,也可以回到病房裡等候。手術結束後,他們會把病人送回病房的。
秦媽媽感激地點了點頭,沒有猶豫地在等候區坐下了。
電子屏上開始顯示秦笙的手術信息,第一次,她覺得“秦笙”這兩個字有點刺眼且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