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從裡間尋了件長袍,披在女子肩上。
“咳咳。”
“我聽着有孩子的聲音,便想出來瞧瞧。”
花行替女子掖了掖衣角,那雙溫柔眼似要化出水來。
“哐!”
外面的風倏然把木門關上,褐色木塊長久失修,“吱呀”作響。
女子俯身咳嗽了幾聲,素白的錦帕霎時殷紅。
“美人姐姐怎麼了,是生病了嗎?”
橙紅色的小葡萄輕輕扯着女子衣袖,亮亮的眸子充滿擔憂。
女子俯身,撫摸着小姑娘的鬓發:“是啊,姐姐生病了,病得很重。”
“不知道,還能不能見到明天的太陽。”
徐凝還是孩子身體,小孩子最是膽小,情緒敏感,很容易被吓到,徐凝想要控制也控制不住。
“嗚哇!哇——哇!”
小姑娘豆大的淚珠子說掉就掉。
“香香别哭,姐姐吓你的,姐姐隻是受了風寒。”女子輕擦着徐凝臉上的淚水。
哄孩子這件事,桃花是不擅長的。
剛和花行成親那年懷上一個,孩子是順利出生了,那時候出了些事,未足月便發高燒夭折,若是還在也有兩歲了。
小姑娘止住淚水不停地抽泣,時不時地打嗝:“姐姐這麼好看,閻王爺,定是、定是不忍心收你的。”
桃花被孩童天真的話語逗笑了,身上仿佛沒那麼痛了。
“是啊,閻王爺肯定不會收我的。”
女子淺笑着,眼角泛着點點淚花。
晚風入屋,吹散了一屋子酒香,花行将女子抱進裡屋。
“你作甚,有小孩子在呢。”女子臉上飄了幾朵紅暈。
堂溪胥捂住徐凝眼睛。
徐凝無語,方才她正準備蒙堂溪胥的眼,哪想他還快上一步。
龍涎香袅袅升起,包裹着屋子,謝桃花薄薄的一片,斜首靠着窗沿,堂溪胥那小半壇酒早已見底。
“長生殿,曾下階,細語倚香腮。兩情諧,願結生生恩愛。誰想那夜雙星同照,此夕孤月重來。”[1]
徐凝聽得入神,嚼杏仁酥的嘴都放慢了幾分。
戲曲聲彌漫着酒樓,花行撚指清唱一曲《長生殿》。
堂溪胥翹着二郎腿,随着曲調悠悠晃着腿。
屋裡落了風,花行轉身間,謝桃花起身欲喝杯茶水。
“當”
女子起身便俯身摔地。
花行聞聲疾跑去扶她。
“花行,我走不動了,腳擡不起來,手也擡不起來。”女子神色疲倦,兩個小孩子欺近身來,面色擔憂。
花行将懷裡的女子摟緊,聲音斷斷續續:“桃花莫憂心,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大夫說了,喝完這幾副藥,明年開春便好了。”
“你不是想去京城嗎?我帶你去,昨日家中來信,希望我們早日回去團聚。”
“我在桃花樹下埋了桃花醉,算算日子,這個療程結束便可以飲了。”
花行絮絮叨叨地說了許多,女子頻頻回應,漸漸地,沒了聲。
夜裡起了涼,堂溪胥脫下外袍披在徐凝背上。
徐凝心裡不是滋味,說不出話來。
女子閉眼,靜靜靠着花行,烏雲悄悄蒙住月亮的眼,不見銀霜。
“姐姐!美人姐姐她……”
徐凝心猛地一揪,幾人神色緊張。
男子休住口,緩緩轉過頭看向肩上的女子,眼眶濕潤猩紅。
“桃花,桃花。”
心口驟然被挖空,男子鼻腔灌水,聲音脆弱,像一觸即破的水泡。
花行擡手,慢慢地,輕輕地撫上女子蒼白的眉眼,他不敢去探她的氣息。
男子抱着女子啞聲含淚,側臉緊貼着謝桃花發頂。
半響,傳來一道脆弱的聲音:“怎麼了?”
女子緩緩睜開眼,有氣無力,眸子朦胧、渙散,聲音像一層浸了水的窗戶紙。
“沒事,沒事就好。”青年拍着女子肩膀,淚水未幹的臉勾起淺淺的笑,缺失的心倏然被填滿,紅潤的眼眶急收住淚水。
堂溪胥緊握住妹妹的小手,長舒一口氣。
徐凝皺着的小眉毛舒展開來,抓緊幾分堂溪胥的手。
“花行,我想聽你唱《桃花扇》。”
“好。”
一曲畢,一曲起,如怨如慕,如泣如訴。
……
堂溪胥二人聽完花行唱完好幾首,見天色實在太晚,才走的。
“哥哥,桃花姐姐會死嗎?”
徐凝不知自己為何會問這句。
“這世間每個人都會死,你與我也是如此。”
徐凝自然知道,譬如她小時候便父母雙亡,和外婆相依為命。
小姑娘沉默着,沒了往日活潑。
“淼淼放心,你既是我妹妹,我便好好保護你,雖說現下不太平,但我也會竭盡所能。”
徐凝哭笑不得:“你這是什麼話,我沒那麼弱。”
堂溪胥“哈哈哈”大笑,小葡萄還挺“正經”。
莫府的燈籠外圍着一兩隻飛蟲,昏黃的燭光照着門前的青石路面,侍衛們端端正正的,一絲不苟。
“小公子,快些進去吧,夫人找您好久了。”乳娘早就在門外候着了,堂溪胥回來這才放下一顆心。
“吳婆婆有勞了。”堂溪胥淺笑,吳婆婆是他乳娘亦是母親的貼身侍女,這麼多年早已成莫家人。
對于她,堂溪胥始終懷着尊敬。
徐凝附和着點頭,吳婆婆微笑回應,她祈禱着有小姐在,小公子能沒事。
“堂溪胥,皮癢了是吧?”
“你才多大?就去酒館喝酒,能不能讓我省點心!”
堂溪菀抄起手準備拿荊條,找了半天沒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