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萦不明白鄰居為什麼突然問他這個。
但他腦袋現在已經燒成一團糨糊了,别人問什麼他就答什麼:“甜口的。”
這倒是和他猜的一樣。譚銘一邊回憶着紅糖放在哪裡,一邊說道:“我叫譚銘,上周才搬來這裡。”
“我知道。”白萦點了點頭,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譚銘似乎是想和他交換名字,慢吞吞道,“……我叫白萦。”
譚銘知道是哪兩個字,他在業主群裡看到了。
生病中的人說話時尾音黏糊糊的,好像在委屈地沖人撒嬌,簡簡單單幾個字萦繞在聽者心上,讓人忍不住一遍遍回味。
譚銘說話也變得像是在哄人,他簡直無法想象那種語調是從自己嘴巴裡說出來的。譚銘哄着白萦把溫度計夾好,才回到廚房熬粥。
他今晚本來是想出去吃燒烤的,大晚上就想吃點重油重辣的東西,然而現在他果斷把燒烤從計劃中劃掉,改成養胃的甜粥。
譚銘很快就把食材處理好倒進鍋裡炖着,會客廳時溫度計也可以取出來了。譚銘在微弱的光下對準刻度,情況不太樂觀:“39度,最好還是去下醫院。”
白萦弱弱道:“我不想去……”
他畢竟不是人,雖然以前推不掉的學校或者公司的體檢都沒查出奇怪的東西,但他還是對醫院天然恐懼,生怕哪一回就暴露了他其實是一條蛇的事實。
擔心自己被人強行帶去醫院,白萦下意識又往椅子裡縮了點。
譚銘無奈地看着他。
這把椅子還是他媽媽送給他的,風格與他走簡約路線的裝修格格不入。那是一個立在四條木腿上的暖黃色蛋殼,外殼軟綿綿,内裡毛茸茸,白萦快要把自己整個人塞進去,像是一隻不願意面對外界的幼崽。
“不去就不去吧,等粥熬好後你喝一些墊墊肚子,再喝退燒藥。”譚銘強調道,“但如果今晚體溫降不下來,還是得去醫院!”
白萦用力點頭。
明天肯定降下來了,他還得上班呢。
譚銘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人還惦記着上班的,他去衛生間擰了條熱毛巾,讓白萦在額頭上墊着。
雖然還沒喝藥,但一套流程下來,白萦感覺自己好了不少,人清醒多了,多多少少能思考了。
“謝謝你,”白萦輕聲道,“給你添麻煩了。”
麻煩第一次見面的鄰居至此,白萦感激的同時還有些愧疚。
不知道該怎麼回報好一些……
“沒事。”不知道為什麼,譚銘有些不敢對上白萦那雙泛着水色的眼眸,他稍稍移開視線,“……應該的。”
看到他孤單脆弱,意識模糊地站在門外時,再鐵石心腸的人也沒法狠心不管吧。
譚銘越想越慶幸自己在那時出了門,白萦燒得厲害,如果當時他沒能看見,白萦說不好要倒在外頭。
如果他在冰冷的樓道裡過上一夜……
譚銘不敢再想。
發燒的時候,身體總是一陣冷一陣熱的,白萦懷疑自己恐怕很早就開始發燒了,隻是他太少生病,所以沒往這方面想,隻當自己是加班加的。
不久前他熱得把自己脫到隻剩一件襯衣,這會兒又覺得寒意像是從骨頭裡滲出來。
白萦想不起來自己被譚銘帶回家時把外套扔在了哪裡,于是隻難受得抱住自己的肩。
一直留心着他的譚銘立時注意到了:“不舒服?”
“冷……”白萦委委屈屈地擡起眼睫。
譚銘立刻去卧室找了張小毯,白萦乖乖擡起手來,讓譚銘替他蓋上。
真的很乖。
譚銘不知道是這人本就如此,還是生病才變得這般乖巧,給他喝水就乖乖抱着杯子,問什麼話都會認認真真回答,為他蓋上毯子的時候,也是一副任人擺弄的模樣。
就好像,一隻格外依賴主人的小寵物。
這一念頭讓譚銘心中一驚,懊惱自己為什麼會有這麼不尊重人的想法,他一時間坐立不安,想到粥快熬好了,留下一句“我去看看粥”後便匆匆離開。
白萦看着他離開的背影,隻覺得欠的人情越來越多。
等這段時間忙完了,該去買些東西作為謝禮……對了。
白萦心中微動,不自覺看向廚房中那個肩膀寬闊的背影。
他的鄰居,給人感覺非常靠譜。
那個尋找飼主的計劃,悄悄浮上白萦心頭。
譚銘很快就端着剛出鍋的甜粥回來,但是沒有立刻遞給白萦。剛盛出來的粥太燙,他用勺子一遍遍攪拌,直至它溫熱得剛好能入口。
白萦看着他做這些,愈發覺得如果是譚銘的話,一定會是一位耐心又溫柔的飼主。
腦子裡冒出來的念頭讓他覺得有些不好意思,白萦屈着膝蓋讓自己縮成一小團,手指無意識間揪住毛毯。他小聲喚鄰居的名字:“……譚銘。”
“怎麼了?”譚銘看向他,目光很溫和。
“你……”白萦大着膽子問他,“你喜歡蛇嗎?”
“怎麼突然問這個?”譚銘不解,但生病中的人總會胡思亂想,他便如實答道,“我其實有些怕蛇……可能是因為小時候被毒蛇咬到過,抱歉,大概要讓你笑話了。”
抓緊毛毯的手指,慢慢地松開了。
“不會。”白萦說道,“是那條蛇太壞了。”
不知道為什麼,譚銘覺得白萦的态度好像變化了一些,他懷疑起自己是不是回答錯了那個看似無關緊要的問題。
白萦隻是默默将他從備選飼主的名單裡劃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