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中的萬幸是,眼王撲向了它一開始選定的目标,沒有順便把這條無辜路過的小白蛇一口吞了。眼王一走白萦就往反方向狂爬,過了沒幾天他就變成人類嬰兒被好心人撿走,再也不用面對山上那位可怕的獵手。
這是現實裡發生的事。
然而在夢境中,眼王沒有撲向那條倒黴蛇,而是往白萦遊來。黃色圓環纏繞的身軀逼近,展開的頸肋近在眼前。白萦看見它張開了血盆大口,口中毒牙森然。
它一口咬了上來。
耳邊轟隆一聲巨響,白萦猛地睜開眼睛。
電光穿過沒有拉緊的窗簾,在鼓起的被子上留下一道轉瞬即逝的光痕。白萦捂着胸口劇烈喘氣,好一會兒後他看向自己的手掌,太好了,是人類的手。
他已經不是山上那條努力躲避天敵的小白蛇,蛇生面對的風險從被别的動物活吞轉為加班猝死。
白萦摸索着找到床頭燈的開關,亮起的燈光很柔和,對習慣了黑暗的人來說也不會刺目。白萦的呼吸漸漸變得平靜,然後窗外又是一道驚雷。
白萦身體顫了一下,申城的春天總是打雷,春雷伴随春雨,天氣就在一陣陣雨後暖和起來。白萦不怕雷聲,他還是條小蛇的時候,春雷意味着萬物複蘇,環境會變得舒适,食物也會豐富起來。但他現在心緒不甯,雷聲都叫他一驚一乍的。
感覺睡不着了……
白萦閉上眼,腦海中就浮現出過往的一幕。不是夢境裡的畫面,真實發生的過去要更加清晰。那條眼鏡王蛇直接吞進了倒黴蛇的腦袋,倒黴蛇還沒死,眼王帶着它還露在外頭的身體翻滾,滾得蛇鱗脫落翻開,等到倒黴蛇半死,再也沒了反抗的力氣,眼王就把它一點點吞進肚子裡。
一點一點,白萦看着尾巴尖消失在眼鏡王蛇口中,眼王的身體則恐怖地鼓起。
坐起身來的白萦抱緊了枕頭,他懷疑自己一旦睡着,又會陷入噩夢之中。
“好想睡覺……”白萦有氣無力地喃喃道。
好不容易才有了三天假期,他好想好好睡覺。
雷聲與電光不絕,不久後就下起暴雨,雨點噼裡啪啦打在窗玻璃上。其實白萦也蠻喜歡雨天的,它是親水的動物,但此刻他好像一條在狂風驟雨中無力搖晃的船,随時會在恐懼的海洋裡粉身碎骨。
白萦摸出手機。
他迫切地想要找人聊聊天,想要從與其他人的交流中獲得一點安慰。聯系人列表的最上面是小路,但白萦現在不太敢和他聊天,小路喜歡的蛇類對他來說太恐怖了。
小路下頭是段雲堇,白萦看了下手機顯示的時間,半夜兩點,段雲堇這個時候應該已經睡了。
再下面是譚銘,他和譚銘約了一起逛超市的時間,就在明天……如果過了零點就算新一天的話,那就是今天。
譚銘是個編劇,經常熬夜。
想起譚銘說過的話,白萦戳進對話框,發進去一個試探的[哭哭]表情包。
那邊秒回:【怎麼了,遇到什麼麻煩了?】
白萦的下巴搭在枕頭上,露出袖口的指尖慢慢打字:【我做噩夢了。】
發出去後,他又補充了一行字:【譚銘,我很害怕。】
對面顯示正在輸入,好一會兒後,譚銘回複他:【要我過來陪你嗎?或者,你來我家?】
白萦确實想要一個人陪陪他,人類的身體是溫暖的,不像蛇類總是冰冰涼涼,難以從同族身上獲得溫暖。
【我過去吧。】白萦打完字,把手機放進睡衣的口袋裡,掀開被子下床。
他一打開門就看見譚銘在對面敞開的門後等他。白萦踩進他準備好的毛茸茸拖鞋,下意識往譚銘身上靠去,像是撲進他的懷裡。白萦沒有看見譚銘因不敢置信驟然睜大的眼睛,他把臉埋進譚銘肩頭,有氣無力道:“譚銘,你怕蛇真是太好了。”
譚銘不知道白萦為什麼會說這樣一句話,他腦子裡像是炸開了一團團煙花,炸得他暈頭轉向。剛從噩夢中驚醒的人脆弱又可憐,隻穿着睡衣就來到他家中,譚銘的心髒劇烈地跳動。太冒犯了,但他還是無法控制自己的沖動,攬住白萦的腰,按住白萦的背,将他按在了自己懷裡。
白萦對他們的過分親密一無所覺,畢竟他隻是一條小蛇。連被抱起的時候都沒多大反應,回過神來時,他已經被譚銘放在綿軟的蛋殼椅裡。
屋外是狂風驟雨,白萦蓋着譚銘家中那張屬于他的小毯,因噩夢發冷的身體暖和起來,譚銘為他端來了一杯熱牛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