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晴偷偷摸摸地從卡車内冒出半個頭，眼睛望向黎簇所在的車鬥，現在是下半夜，距離吳邪和王盟被拉走，已經過去挺長一段時間了。

手機裡的蘇萬給她發着消息，“鴨梨什麼時候回來！”

“好無聊！漫長的等待也太無聊了！”蘇萬跟萬晴發消息這麼說着。

萬晴瞅瞅黎簇在的車鬥，圓月在黑夜中映照着，往車外灑下一片銀霜，外面安安靜靜的，黎簇應該是縮在車鬥内睡着了。

她又看看手機裡，喊着無聊，卻熬夜到後半夜的蘇萬，深感高中生與高中生之間的生活巨差，萬晴冷冷地打字回道，“你又熬夜！是不是在玩遊戲？！頭秃警告！！”

蘇萬秒回，“晴天大老爺！冤枉啊！我是因為要熬夜寫作業，所以才現在沒睡！我隻想找人聊聊天，發洩一下郁悶OMZ”

晴天大老爺？蘇萬是打錯了，還是故意這麼打的？

萬晴嘴角一抽，心情卻複雜起來，一部分，是為準高三生蘇萬的辛苦學業，一部分，是想起蘇萬未來似乎報了醫學。

萬晴大學專業也和醫藥有關，她每天在醫學教學樓路過的那些學生，無非都是，卷學業、卷績點、卷英語、卷課外學分、卷實習、卷——卷生卷死，要卷一切的醫學生……

她一瞬間恍然大悟，整個人都通悟了。

就“蘇萬未來會去學醫”這件事，就算他目前成績不算頂尖，但從他來沙漠帶五三等習題，現在還在熬夜卷學習這些細節，早已初見端倪了喂！

可惡，這個想法對醫學生也太地獄了吧……

在别人經曆考試周前，就早早開始考試月的萬晴，默默地在心中，給未來也會經曆這些的蘇萬——的頭發，點了個蠟。

她隻能回道，“好好好，那你好好學習，我就不打擾你了。”

蘇萬秒回道，“？我的意思是，我剛剛才寫完了作業，熬到這個點了，人都熬精神了，又很無聊，很郁悶，想找個人說說話……”

見萬晴沒回複，蘇萬又道，“晴天大老爺！我知道你在看！”

下條消息迅速地彈出來，“别不理我，别這麼無情！！”

萬晴盯着第二遍又打錯的“青天大老爺”，單方面地确定蘇萬絕對是故意的，她思索着蘇萬的名字可以如何發揮，還沒考慮好，黑瞎子的頭湊過來，吓了她一跳。

黑瞎子按住她的手機，盯了一會兒，又擡頭看看萬晴，把她的手機強制地關了機，隻道，“咱們要幹正事了，防止有人壞事，你先關機。”

黑瞎子道，“還記得我剛剛告訴你的話吧？”

萬晴見他對着卡車内模糊的後車鏡，戴上假發和胡子。

黑瞎子早就換上，他從一個幹屍上扒的衣服，裸露在外的皮膚幹巴巴的，像是在沙漠待了非常久。

這樣的皮膚狀态，不僅是因為黑瞎子遇見萬晴前，也在沙漠裡待了很久，也是他在這次進了沙漠，一直有在控制進水量。

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幾個小時前，黑瞎子從水裡出來後，他身上的水全是被沙漠的熱氣自然烘幹的，烘幹的速度太快，也加重了他皮膚的幹裂，似乎像是在沙漠裡過度缺水一樣。

但黑瞎子現在可能确實挺缺水的，他來到古潼京後，也沒喝過幾口水，同是為了保持皮膚的幹燥。

萬晴幫着黑爺，把他的背包和車上原本放着的一箱物品，埋在了這車一旁的沙子下，她驚歎地看着黑瞎子，他現在這副樣子，倒是真像個老頭。

她眼睛發亮，壓抑住差點脫口而出的“老師，我想學這個”，轉而回答着黑瞎子方才的詢問，“我記得。”

“我先去别的車鬥裡藏好，免得影響您發揮，要是黎簇看出來異樣，您身份暴露，會給我打信号，我再過來，”萬晴說道。

黑瞎子點着頭，打開車廂内的車燈，按開收音機，道，“快去吧，别讓我發現，你自己打開手機，又在那跟人聊天，出了什麼岔子。”

萬晴心虛地摸摸鼻子，點點頭，輕手輕腳地離開了車廂，靜悄悄地翻進不遠處的一個車鬥内，這是她早就挑好的一個車鬥。

這個車鬥滿足着兩個條件。

一個是，萬晴擡頭，就能看見黑瞎子現在所在的車廂，另一個特點，那就是沒有幹屍。

萬晴躺下窩在車鬥裡，心想，雖然自己已然算是個亡靈法師了，但現在大半夜的，沒有系統陪伴，沒有其他活人在附近，光讓她一個人，對着幹屍發呆——

哈，哈哈，她自己對着幹屍看久了，肯定犯怵……

萬晴慫慫地想着。

仰頭是清冷的圓月，身下是硌人的鐵皮，她的手搭在自己的肚子上，那裡本來柔軟的觸感，不知何時變得有些堅硬。

原本缺乏鍛煉的自己，也是把自己練得身體緊緻了啊……

萬晴莫名地恍惚起來，從進入這個世界開始，她所遇見的一切，慢慢地在她的腦海中閃回着，自遇見黎簇和蘇萬開始，她的記憶就像是一場光怪陸離的夢境。

萬晴捂住眼睛，遮住傾灑在她身上的月光，無聲地笑着。

這次旅途裡，萬晴在書中見到的故事，正在她身邊上演着，而萬晴在故事中，見到的那些人，也在她如今所在的世界鮮活着。

她真的離這些，曾在她夢中幻想過的這些這裡種種——那麼，那麼近了。

黑瞎子的徒弟……

理論上來說，她還是吳邪的師妹，蘇萬的師姐，萬晴心想着，有些自我懷疑。

她，就她這樣的人，真的夠格嗎？

而這個問題，萬晴心中自然有着答案。

當然是——

不夠格的。

所以，萬晴覺得現在發生的一切，就像一場不現實又泡沫的夢境，風一吹，便會吹散她眷戀的這些美好。

但是，正因為她眷戀着這一切，萬晴不會去傻傻地問黑瞎子——您為什麼要教我呢？您為什麼要收我為徒呢？

比起一直讓自己沉浸在自卑自貶的負面情緒中，萬晴也明白怎樣做對自己和現在的局面更好，所以，她也這麼做着。

她不會去确定這一切的真實性，她隻會在心中告訴自己，至少，在這個世界内，有什麼東西，能讓她體驗一場有痛感的幻境，反而更不真實。

這又不是在秦嶺神樹那個被吳邪炸了的地方，想什麼就是什麼——

而以萬晴自己的想象力和思維，她不會主動去幻想這麼美好的發展……

于是，萬晴努力地試着催眠自己，把自我懷疑變成自己的動力，她也可以先接過這些美好，并努力着改變自己，讓自己達到，她所認為的那個“可以成為黑瞎子徒弟”的标準。

萬晴用力揉着自己的臉，又無聲地笑起來，不遠處傳來車鬥掀翻的響動，又是幾聲木倉聲，她被拉回現實來，調出系統面闆，沉默地看着“旅行指南”内的劇情。

這動靜，應該是黎簇和黑瞎子遇上了。

思維被打了茬，萬晴也徹底從自己的情緒内抽離出來，她心想，半夜，果然是适合獨自深夜emo的天選時刻。

對她本人來說，尤其如此。

為了預防自己再胡思亂想，萬晴從背包裡拿出紙和筆，借着月光随意地在紙上亂畫，不時分出點注意力，觀察着黎簇和黑瞎子的動向。

百無聊賴的等待内，她聽着黎簇和黑瞎子的動靜，小心翼翼地在車鬥裡藏好自己，等到黑瞎子帶着黎簇回到那輛開着内燈的車廂後，又過去有一段時間，車廂的燈開關着閃了三下。

萬晴一激靈，立刻起身收起紙筆，單手撐着車鬥的邊緣，從車鬥裡翻了出去，輕聲又迅速地小跑向那輛車廂。

黑瞎子打開點車門，車門的縫隙，隐隐聽見黎簇飄出的話，“你有病吧，又是開關燈，又是開車門。”

“總不能還有……人吧，”黎簇盯着上車的萬晴，話語卡殼，艱難地把話說完。

黎簇一下子炸了毛，他指着關車門的萬晴，叫道，“你，你，你……”

黎簇你了半天，才說出一句，“你怎麼在這兒？！”

他的表情肉眼可見地驚恐又悲痛起來，黎簇喊道，“靠，我就知道！你們這群家夥絕對是一早就盯上我了！！”

黎簇怨氣沖沖地道，“你根本不是受人之托，來保護吳邪的！你也是跟他一夥的！不然，她怎麼在這裡！！”

萬晴明悟，這是黑瞎子剛剛忽悠完黎簇，要吃着飯，和黎簇談談下一步計劃，忽悠他得自己出沙漠，以此，讓汪家的視線充分集中向黎簇呢。

但大概是為了，讓黎簇對吳邪安排的逆反心理沒那麼重，增加他回沙漠的機率。

或是，防止黎簇亂說，讓汪家視線從解雨臣身上，提前轉移到吳邪身上，縮短吳邪在沙漠布局的時間，使計劃崩盤。

所以，黑瞎子告訴黎簇，他是受人之托保護吳邪，這個“人”，指的則是明面上的計劃人——解雨臣。

不過，黑爺确實也被花爺委托過保護吳邪，這話也不算假話……

但是吧，黑瞎子給黎簇的說法，貌似因為她的出現，而可信度下降，直接拉高了黎簇的警惕心和逆反心，萬晴痛苦地想。

前段時間，試探劇情去找過黎簇的回旋刀，一下子敲到她的腦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