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萬盯着手表，想起吳邪說的——在這個地方活過三天，道，“一天多。”

黑瞎子就道，“這裡會越來越熱鬧的，現在還隻是開始。”

萬晴瞥了蘇萬一眼，沒忍住地問道，“給你的藥呢？你沒用？多少能有點用的。”

蘇萬吞了片藥，還是一副呲牙咧嘴的樣子，隻好道，“應該是炸出内傷了，但确實是好了一點。”

他慢慢地移過來，幽怨地說道，“不過，你一說話，我就想起來個事。”

萬晴把手上的猩紅，抹在蘇萬的衣服上，點頭道，“你說。”

蘇萬咬着牙道，“你他丫之前說的，鴨梨炸C 4，是指的剛才啊……”

萬晴奇怪地看他一眼，反問道，“不然呢？你以為啥時候？”

蘇萬苦笑道，“算了，沒什麼，我還以為你會提前再給個預警呢。”

萬晴手下動作一頓，黑瞎子插嘴道，“你二位先别糾結這個了，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黑瞎子對蘇萬道，“給我點根煙，速度快點。”

蘇萬眼角一抽，歎口氣，認命地找出煙，給黑瞎子點上，煙圈從黑瞎子口中吐出，他蓦然開口道，“隻能是死的嗎？”

蘇萬被這句雲裡霧裡的話搞得一愣，下意識地問道，“什麼？”

萬晴手差點一抖，要剜下多餘的血塊來，她不動聲色地咬下舌尖，眨着眼，忽視背後瞬間溢出的冷汗，也跟着問道，“什麼意思？”

黑瞎子呵呵兩聲道，“蟲子啊，你剛剛跟梁灣說那什麼解毒劑，說自己試過，又跟我說先用解毒劑，再控制着蟲子爬出來，不都是在說隻能控制死的嗎？”

“蟲子都要把人啃光了，你還有心思去顧它們想不想被控制呢？”黑瞎子說道，“另外，據我所了解的巫蠱那套，也隻是控制蠱蟲吧？”

“你這什麼都能控制的，還對幹屍感興趣的，”黑瞎子搖頭道，“隻要仔細想想，有點腦子的，都會覺得不太對勁。”

“哇哦，”系統在萬晴腦海中出聲，頗有些幸災樂禍地說道，“看吧，紙包不住火，不過，有一說一，我看你也沒想瞞着了。”

萬晴擺爛地對系統心道，“那能怎麼辦，本來就是假話，再怎麼也都是假的，我确實隻能控制死蟲。而且，反正也快走了，無所謂了吧。”

蘇萬扭頭來回看看這兩人，輕聲開口道，“那個，你們的聊天，我是不是應該先回避一下……”

黑瞎子瞥他一眼，沒理會想溜走的蘇萬，又道，“你好像能很輕易地給人留下好的第一印象，是怎麼做到的？”

萬晴停下手裡的動作，伸手拽住蘇萬的後衣領，把打算出去待會兒的他拉回來，手中的刀柄強塞給蘇萬，打算替代蘇萬，自己開溜，她隻道，“你來。”

黑瞎子就反手抓住萬晴的衣角，把半起身的她重新拽下來，說道，“徒弟，你要真敢跑，最好真能做到，再也不出現在你師傅我的視線内，不然，你也清楚，咱們師徒下次見面，會是個什麼場景。”

黑瞎子松開萬晴的衣服，回頭似笑非笑地對蘇萬說，“她要不想來，也無所謂，你來沒問題吧？”

蘇萬咽口吐沫，瞅瞅面如死灰的萬晴，咬着牙點頭道，“哦，行。”

萬晴欲言又止，不知道該怎麼跟黑瞎子開口，她想伸手遮住眼睛，揉着臉思考一會兒，但手上又全是黑瞎子的血……

那鮮紅的血粘稠又溫熱，令萬晴冷靜了幾分，她心道，自己糾結個鬼啊，都這局面了，再不說點什麼，等着她被黑瞎子湊一頓，然後被逐出師門嗎？

黑瞎子瞥她一眼，見萬晴眼皮耷拉着，要開口，就笑道，“你知不知道，你有時候說謊特别明顯。”

蘇萬也點頭，說道，“就是在臉上很明顯地寫着——我在說謊，我不想說真話——真的有很明顯地不看别人眼睛，一副要開始說謊的樣子……”

“哦，就你現在這樣，”蘇萬補充道。

萬晴嘴角克制不住地一抽，便無奈地問道，“我有騙過你很多次嗎？幹什麼一副很有怨言的樣子，像是我對你撒過一萬次謊一樣……”

蘇萬冷笑一聲，“你對我說謊确實是極少，但你對我說話喜歡用蒙太奇式的說法，掐頭去尾，再讓我自己悟，自己瞎琢磨。”

萬晴看着蘇萬身上的血迹，沒再說話，隻悶悶坐在黑瞎子身旁，黑瞎子見她這郁悶樣，就歎口氣，也不多問了，說道，“我之前給你上的講心态的課，合着你是一點也沒記住。”

黑瞎子搖頭道，“非要我聯系實際，再給你上一次課？”

萬晴奇怪地回頭看他，不太明白話題怎麼又跳到之前的課上了。

“我又不怪你，你自責什麼？”黑瞎子就叼着煙，搖着頭道，他又問着蘇萬，“你怪她嗎？你現在遭受的這些，真能怪她嗎？”

蘇萬詫異道，“我幹嘛怪她，我确實有點不滿，但我剛剛說她的說話方式，就是在陳述事實……”

蘇萬的話猛然卡住，他眼皮一跳，目光呆滞地盯着萬晴，嘀咕道，“不能夠吧，還有人因為這個内耗呢？”

萬晴這一瞬間真的想去掐蘇萬的脖子，讓他明白，為什麼窒息是最痛苦的死法之一。

她沒好氣地道，“怎麼，我心理年齡極低，就愛在意這些小事，你有問題？”

黑瞎子揚下眉頭，摸着她的頭，樂道，“那你的真實年齡究竟多大？”

萬晴驚恐地睜大眼睛，這話幾乎是在直接說，我知道你在年齡上也說了謊話，她眼前一黑，隻道，“不是？您怎麼？”

蘇萬道，“你倆打什麼啞謎，她身份證是十八啊，我見過她證件……”

但蘇萬随即又想到最近遭遇的一系列事情，木倉，c 4都上場了，艱難地道，“不會是假的吧，不能吧……”

黑瞎子就道，“你之前拿出來的暈車藥，藥瓶上的生産日期是20年9月的，我查了查那家生産廠家，确實存在，但現在隻是家新興的藥廠，他們的産品沒有暈車藥。”

“卧槽，”蘇萬手一抖，還好萬晴及時拽了下他的胳膊，才沒讓他在黑瞎子背上挖下一大塊肉來。

“你你你，”蘇萬沒拿刀的手，指間滿是血地指着萬晴，驚得半天說不出來一句話來，他沒忍住地對黑瞎子道，“不是，您老查出來，怎麼這麼淡定。”

黑瞎子聳肩，道，“日期也能造假啊。”

“你那藥造假了？”蘇萬問道。

萬晴搖頭道，“那不能夠，日期造假的是劣藥，那我能給自己吃嗎？我腦子又沒問題。”

蘇萬看看過于淡定的兩人，冷靜下來，“你們兩個，是一起騙我，拿我尋開心呢？”

萬晴對黑瞎子攤牌道，“别人對我初印象不錯，是我個人親和力比較外顯的表現，被動的一種能力，其他的，我也不方便透露太多。”

“我現在是二十一歲多一點，”她擺爛地道，“我确實得給吳老闆說聲抱歉，我騙他是最多的，我的身份和萬建岚有關系，但我本人沒有。”

她摸着下巴，解釋道，“您可以理解為，我需要合理的身份，所以，才有了十八歲的萬晴，萬建岚是真的，但萬晴是假的。”

黑瞎子思索道，“你是什麼東西？蛇？還是跟青銅那類東西有關，還是哪個地方爬出來的惡鬼或是惡神？”

萬晴吐槽道，“您就不能想點好的嗎？”

黑瞎子呵呵兩聲，“我還沒說你和‘它’有關呢。”

“它？”萬晴頭疼道，“不至于，不至于，我家上下全是良民，政審是真真正正地都沒問題的，掀出老底來，看看祖宗十九代，都也是跟盜墓這行不沾一點邊的。”

蘇萬微愣，重複道，“盜墓？”

黑瞎子顯然有些意外，他想了半天，最終也隻無奈道，“那你之前也不幹這一行吧？你摻和這麼多幹嘛？”

萬晴沉默片刻，拿出手機來，試探地道，“因為要來古潼京旅遊？”

黑瞎子沒好氣地拍着她的腦袋，道，“你想好再說話。”

萬晴再次沉默下來，欲言又止了半天，隻能讪笑兩聲，“诶嘿。”

這次，反倒是黑瞎子沉默了，他用拇指壓着自己的眼球，莫名地笑出聲，黑瞎子笑了好一會兒，他最終停下來，用指腹擦去自己眼角笑出來的一點水迹。

黑瞎子說道，“這麼有趣的事，千萬别讓你師兄知道，對他說話也用蒙太奇，讓他自己猜。”

“對了，你不是要走嗎？打算多久回來？”黑瞎子也沒問她要去哪，隻是從萬晴之前拜師的話中，能知道她未來還會回來，就這麼随口問了一句。

“不知道，沒準，”萬晴搖着頭，補充了一句，“但至少得是師兄的計劃徹底結束後了。”

黑瞎子點頭，就道，“要是等你回來，實在瞞不住你師兄那邊，你就趕快再跑路。畢竟，師傅也很難做到能保住你。”

萬晴大腦反應了一會兒，明白黑瞎子是說會暫時站在自己這邊，她開口假設道，“下次我再來了，張家族長和胖爺應該都會在師兄身邊……”

黑瞎子莫名地看了一眼她手裡的手機，深吸一口氣，打斷道，“張起靈？你還敢肖想那家夥照片呢？”

被忽視已久的蘇萬，沒忍住地問道，“張起靈？胖爺？這都是誰啊？”

萬晴沒理蘇萬，她正連忙搖頭，忙着解釋道，“鐵三角，我是想要鐵三角的！我是……”

“呃，不對，那不是我提他們的本意……”萬晴猛地反應過來，就道，“我是像說，那個時候，師兄的情緒應該比現在穩定點，他知道了，也還好吧？”

黑瞎子聳肩道，“我怎麼知道，或許是吧？你要是願意賭吳邪的心情，我肯定會樂意在旁邊看戲的。”

“但為師提前提醒過你了，已經算是仁義盡緻了，等你賭輸了，我絕對不會出手幫你，”黑瞎子吐了一個煙圈，就道，“你都二十多歲的人了，自己心裡肯定有數。”

“我一向不插手他人作死的行為，”黑瞎子拍着萬晴的肩膀，說道，“放心，咱們師門不禁止内鬥，你師傅我也絕對不會拉偏架的。”

黑瞎子又攔住蘇萬說道，“這次談話，隻有你知，我知，她知。等咱們三個一會兒出了這個門，就當什麼也都沒說過，什麼也沒聽過。”

消化着各種信息的蘇萬木木地點頭，下意識地說道，“可以，我無所謂。”

萬晴又搶過蘇萬手裡的刀，再次接過處理蟲子的任務，不解地道，“可這樣對您沒好處吧？”

黑瞎子輕笑一聲，“徒弟，在你心裡，我是個什麼形象？我要是光算計好處利益，你絕對進不了我這師門。”

萬晴說道，“我知道，但就是因為很多事情，隻對我有好處，對您沒好處，您卻做了這些事情，所以，我就是有些不太理解……”

萬晴垂眼心說，就算黑爺有菩薩心，但一遇到這種情況，次數還這麼多，她真的有點坐立不安。

為什麼會幫着她說話呢？為什麼要想着幫她瞞下這些事情呢？為什麼給她上心理課，多費口舌講大道理？為什麼……

太多個為什麼壓在萬晴的心口，讓她總是覺得自己無法配得上黑瞎子的好意，也很難回報他們的好意……

萬晴看了看蘇萬和黑瞎子，心頭湧上一絲難言的疲憊，手下用刀的動作沒有停，身前的人歎口氣，黑瞎子就道，“如果你真的是來旅遊，這麼用心地摻和吳邪的計劃，又是擔心他的健康，又是給每個人發藥……”

“暴露自己一開始想隐藏的信息，隻為了讓遇見的人過得好點，在沒人命令的情況下，也準備沙漠裡四個人的飲食……”

“即使你别有目的，謊話連篇，你做的那些事情，是會給你帶來什麼好處嗎？”

“再退一步，”黑瞎子叼着快燃盡的煙頭道，“如果你覺得自己做的一切，确實給自己帶來了好處，那我隻能說，對于我本人，我做的事情，也都能給自己帶來好處。”

黑瞎子呵呵笑了兩聲，道，“沒準咱們師徒兩人的動機，确實是差不多的。”

在一旁沉思良久的蘇萬，安靜地蹲下抱住頭，在萬晴的沉默中，開口吐槽道，“借用鴨梨的話，你們師徒情深，非要夾個我嗎？我真的可以先自行離開一會兒的……”

“等等，幫我個忙，”恍惚的萬晴被拉回現實，她先檢查着黑瞎子的身體，又讓蘇萬幫忙确認着——黑瞎子身上的硬塊，确實是暫時全都連蟲帶肉地被挖出來了。

萬晴就道，“說起飲食，你倆餓沒？”

“你想半天，就關注個這？”聽了全程的蘇萬，沒忍住地嘟囔道。

黑瞎子點頭道，“确實有點。”

蘇萬的肚子也适時地叫了一聲，讓他整個人安靜下來，蘇萬認命地點頭道，“好吧，我也早就餓了。”

萬晴用房間水池的水，簡單地洗去手上的血迹，又拿面闆背包裡的濕紙巾擦了擦，給蘇萬遞過去他的那份“一拖再拖”的米粉，又拿出兩碗清淡的拉面來，端給黑瞎子一碗。

萬晴掰開尾部連在一起的一次性筷子，認真道，“那咱們就先吃飯，再做下一步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