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大雪飄飄。
屋子裡正是莺歌燕舞,軟玉溫香。
年輕英俊的老爺解開身上的貂毛大氅,正獨自大剌剌地歪在踏上,屈起一條腿,胳膊撐着軟榻小幾,閑閑地啜了口酒。
他面前站了一行油頭粉面的小厮,個個端着托盤,等他選定手裡的玩意兒。
屏風後頭有老闆安排的姑娘彈着琵琶唱着曲兒,阮玉山嫌吵鬧,剛要擡起手示意對方出去,便聽房門被人一腳踹開。
衆人皆扭頭看去,隻見一位眉目英氣,面容瘦削,身穿銀底紅邊江牙海水紋長袖錦袍的卷發異邦公子端立在門外,看神色分明是平靜漠然的,可剛剛那一腳門踹得又是相當粗暴用力。
眼下這當兒他跟尊冰雕玉砌的冷面菩薩一樣垂目站立,瞧着斯斯文文,弱不經風,倒好像剛才暴力踹門的另有其人了。
鐘離四在門外聽見屋子裡那陣子靡靡之音,冷冷垂視地面的眼睛先往榻上一瞥,果然瞧見了阮玉山。
要找阮玉山不費力,隻要打聽山下最大最豪華的青樓在哪裡,進了青樓再打聽這裡最大最豪華的廂房是哪間就行了。
鐘離四背着手走進去,巡視一般地将屋子裡左右看過。整個過程中房裡的一幹人等回過神來,又把目光投到阮玉山身上,仿佛是想請他個示下,面對此不速之客要采取什麼手段。
然而阮玉山不給這些人反應,隻是笑吟吟地看着鐘離四昂首闊步如欽差一般在屋子裡轉悠,似乎對這位雷厲風行的公子的到來感到很興奮。
待鐘離四停下腳那一刻,阮玉山指了指其中一個小厮手裡的托盤,示意對方拿過來放到小幾上,其餘人等全部退下。
小厮放好東西,也畢恭畢敬低着頭退了。
鐘離四面無表情走到阮玉山手邊的小幾前,看見那托盤裡是一盒子冰塊以及一碗瞧不出花樣的水,托盤旁邊放着一個雕刻精緻,華美俊俏的銀色面具。
他擡起手,越過了托盤裡的東西,拿起那個面具,顧左右而言他:“這是什麼?阮玉山。”
阮玉山挑眉——這分明是他們離開燕辭洲那天,阮玉山以易三老爺的身份在一指天墟會見紀慈時候戴的那副面具。
合着那天鐘離四是真對着他一眼不看!
阮玉山在心裡冷笑一聲,把面具從鐘離四手上順下來:“面具。”
“原本是為了防人瞧見我的臉。”他涼悠悠地說,“現下看來,戴不戴都沒人瞧。”
鐘離四聽出他話裡夾槍帶棒,然而很不理解,當下場景再怎麼說該有情緒的人也是自己,于是他順着阮玉山的話道:“來這兒擋着臉,是怕誰瞧見?”
阮玉山說:“我去别的地方也拿它擋臉。”
隻是某些人壓根不在意罷了。
鐘離四聽完這話沉默了一瞬,臉色一下子臭了:“你還去過别的青樓?”
阮玉山:“……”
他定定盯着鐘離四看了好一會兒,忽一把抓住鐘離四的胳膊将人拽到懷裡,粗聲粗氣道:“你很在意我去青樓嘛!”
鐘離四猝不及防跌到他腿上,簡直恨不得立馬從他懷裡跳出來:“什麼髒床,别污了我衣裳!”
阮玉山死死拽着他不讓走:“這榻上沒一樣東西不是新的!哪來的髒?”
鐘離四緊接着說:“榻上的人就髒!”
阮玉山明白了,鐘離四這是惱他,以為他來這兒胡鬧,嫌他不幹淨了。
也是,打他認識這個人起,鐘離四還沒嫌除了他以外的任何物件髒過。
阮玉山笑得咬牙切齒,有些猙獰了:“好你個鐘離四,原來是這麼想我……我倒要看看,你腦子裡是不是成天該裝的不裝,不該裝的整日胡思亂想!”
他說着,手上也真使了力,直接把鐘離四整個人從自己的懷裡跟颠勺似的一個翻面按到床上,再從後背扯了鐘離四的發帶将人雙手捆住。
鐘離四也不是吃素的,被大面朝地地按到床上,就是撲騰也要撲騰起來跟阮玉山作對,哪怕是直接滾下去,也不願意被阮玉山壓住。
果不其然,阮玉山還在他背後拿發帶綁手,一個不注意就叫鐘離四翻過身來,毫不留情地朝他下三路屈膝來了一腳。
好在阮玉山眼疾手快提腿側胯躲開,否則今兒他的命根子就得在鐘離四手裡吃個大虧。
“你個小兔崽子!”他見鐘離四從床上蹭起來要跑,不由分說一把抓住鐘離四的腰帶,硬生生把鐘離四給扯回自己身下,岔開膝蓋把人腰側牢牢夾住,居高臨下地俯身,抓住鐘離四的手就往下摸,“這兒你也踹?以後日子不過了是不是?!”
“不過就不過!”鐘離四惡狠狠瞪着他,想起自己前兩天才在話本子上看到的兩個太監的故事,“跟我一樣,咱倆大不了對食!”
“你想得美!”阮玉山往後一坐,壓住鐘離四兩條大腿,使對方的膝蓋擡起不得,再一個伸手抓住鐘離四的胳膊,直接把人手腕舉過頭頂連接在床柱子上綁了個死結。
鐘離四這下是被他治住了。
就是眼神仍舊不服氣,一對視線刮刀子似的往他臉上戳。
然而鐘離四越是這個神色,阮玉山就越來興趣。
唇紅齒白的一個美人散着一頭烏發,睡在他身下怒目而視,簡直要把他看得熱血沸騰了!
“不識好人心的狼玩意兒。”阮玉山湊到鐘離四身邊,鼻尖和嘴唇依次擦過鐘離四的嘴角,最後附到鐘離四耳邊道,“不是想知道我來這兒做什麼?我馬上就讓你見識見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