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望去,薛峤族人和父母都被埋葬了,留下一個個的小土包。薛峤的父親和母親被埋在一起,小土包前已經樹好了墓碑,就等着刻字了。其他族人的小土包也等着立碑刻字了。
薛峤走到他父母的墳前,用因近些日子習武變得粗糙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墓碑,一時沒有說話,好像在回憶父親嚴肅和母親溫暖的面容。
幹活的仆從們看着自家郎君的動作,一時間也停下了手上的活。
“不用立碑了。”薛峤吐出一句。
“啥?”總領的仆從好像被山上刮起的風迷了眼,沒有聽清薛峤說的,又問道。
薛峤沒有生氣,又繼續說,“不必立碑了,全都不必立碑,不要讓他人再打擾他們安眠。”
仆從聽懂了,但看着薛峤父母面前已經立好的碑,一時有些為難。
薛峤明白了仆從們的意思,從身上把劍解下,親手拿起一旁的鐵鍬,用力地撬起已經立好的他父母的石碑。
兩下三下地,石碑被薛峤撬得搖搖晃晃,下一刻石碑整塊倒在了泥土裡。
接下來,薛峤把鐵鍬遞給仆從,示意他進行下面的操作。
頭上的白巾被刮得滾滾作響的薛峤看着山下争先恐後祭拜自己族人的車輛,身上寒意更甚,精緻的眉眼間透着淡淡的清冷。
自從誅宦事後,賈良和陳友良鄧源他們走的越來越近,這次他們就結伴一起過來。
這次祭拜薛峤族人的事是賈良率先提起,得到陳友良和鄧源的一緻贊同,因此他們一起行動。
話說。誅宦失敗後,三人氣惱地回到陳友良家中商議,卻正巧碰到前來找陳友良打聽消息的邢暠。于是四個人借酒消愁,等到第二天下午才酒醒。他們正要商議正事,卻得知劉大将軍身死以及宦官聯合天子反劉太後的消息
在知道宦官最後被薛峤殺了後,三人雖有點後悔不是自己幹成了這件偉事,心裡也由衷佩服薛峤。
薛峤本人因為幹成了誅宦的事,在士林中風評急轉直上,衆人稱贊其不負祖上遺風。再加上劉大将軍身死,劉太後将侄女許配給薛峤了,由此可見備受劉太後重視的薛峤後面的權勢赫赫,上京中的人自然紛紛冒出來祭拜薛氏族人,不再是之前的唯恐牽連自身的躲災星了。
薛峤看見一早就到山腳祭拜的邢暠走到自己面前,薛峤友好地和邢暠交談。
等到看到一個又一個祭拜薛氏族人的各家人後,薛峤都急忙感謝還禮。雖然山下車水馬龍,但由于各家人的有序祭拜,很快就輪到了賈良他們。
賈良他們拿着祭品和香燭走上山,看見熟識的人相互打招呼,等到他們走到祭拜的山上都有些許的疲憊。
在親自把祭品擺好,把香燭點燃後,忙的眩暈的三個人瞧見山上隻有衆多土包,而沒有墓碑,不禁有點詫異。他們當然不像無知小兒一般,以為是薛峤家中經曆此種大事後,家中資财缺乏。這群無知之輩不想想,就算薛峤一時家中拮據,但他還有個活的好好的正當司空的袁枚親舅舅呢?其本人更是将要娶劉太後的親侄女,薛峤怎麼會因為這種可笑的原因而不給家人立墓碑呢?
三人依次祭拜後,走到薛峤面前。
之前賈良從未與薛峤交談,這次見到薛峤,他發現面前的少年脫去了京中人說的桀骜恣肆,變得穩重。身上佩劍古樸的外觀,襯得薛峤的眼眸格外漆黑,看不出一點情緒。
陳友良就不同了,他與薛峤熟識。他自己沒有做成的事卻被面前的人輕而易舉地做成了,内心升起一絲羞愧。
鄧源上下打量了一下薛峤,從前同他一樣好華服、一起賽車的同伴變得像換了一個人一樣。現在的薛峤雖受限于孝期身穿粗麻,但透過麻衣,鄧源發現他内裡沒有用絲綢作裡衣,直接套上紮人的喪服,以前的薛峤絕不會這麼做的。鄧源隻能感歎世事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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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峤氣哈氣哈地挖着他爸媽的墓碑:阿爹阿娘,我這不是不孝,我這是為了讓你們好好長眠。
一旁的仆人腦門上都是黑線:郎君竟然在挖他的祖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