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被擁護在中間的一架馬車外觀就透露出細緻講究的車隊停在了臨街的官衙後面。那輛馬車四面的木頭用鴉青色的絲綢所包裹,左右兩面窗牖的連接處用上了卯榫結構,使周邊鑲嵌的金玉之物與這輛馬車渾為一體。但最引人注目的是那由内向外飄揚的一卷淡藍色的薄紗,趕集的人路過都不禁好奇——裡面坐着怎麼樣的人物。
在專用水曲柳的堅固木材為核心,外面還包了一層鐵皮的車輪停止了轉圈後。一個身手矯健的中年大漢,從一匹雄健的棕馬上俯下上身,貼向馬匹的脖子,下半身一條腿從一側翻到另一側,接着放開抱着馬脖子的雙手,跳到了地上。
他用手從衣服的胸兜裡撈出一份貼身保存的名帖,再環顧全身,确認身上妥當後,向縣衙後面的門子投了名帖。
正在颍川郡的一個縣當縣令的李汶就是住在這個縣衙的後面,中年大漢剛剛就是要給李汶投拜帖。
沒過一會兒,就聽到中門大開的聲音,李汶的管家從裡面出來幫客人引見主人。
王樂知跟随着舅母從馬車下來,微微低着頭,走進裡面李汶的住所。
李汶的府邸建得并不多麼豪華,沒有奇石假山,沒有金漆玉瓦,隻有一片人站着遠處望着就感受到夏日深入肺腑的熱意被驅散的生機勃勃的竹林。
王樂知一行人被管家帶着,走過碎石澆築的石子路,拐過一道門,就到了李汶的會客廳。
王樂知擡眼望去,這府邸的主人李汶與其夫人早已等在這裡了。
李汶的年歲似乎與賈良差不多,但賈良長的比較英武,濃眉大眼的。李汶則不然,他的長相極為俊朗飄逸,行為處事帶有謙謙君子的作風,給與他接觸的人如沐春風的感覺。
甚至一旁的王樂知在心裡不斷揣測,據說李汶在王恪門下求學的時候,王氏還沒有和現在的姑父賈良結識,但為什麼王氏沒有喜歡上如玉竹般李汶呢?不過要讓王樂知親口去問王氏當時她怎麼想的,王樂知也是不敢的。
其實,當年的王氏被王恪像珍寶一樣的捧在手心,因此在一群士族子弟中格外驕傲,不太合群。剛見到向王恪求學的李汶出色的外貌,王氏是極有好感的。王恪覺得李汶才學出衆,行事得體,平常也鼓勵王氏與李汶交好。但是當時王恪不知道自己女兒隻是個草包,這不兩人一接觸就露餡了。李汶做事多麼穩妥啊,肯定不會讓自家老師的掌上明珠感到不舒服的,可是王氏聽着李汶雖遷就她,言語仍然較高深(她聽不懂),王氏對李汶的好感也漸漸消散了。
其實就是王氏自卑了。很難說王氏喜歡上賈良就是單純因為他的外貌,可能還有當時賈良學識不高,不會說那種話語的因素。
要不是賈良不知道當時的事,也不會把王樂知一行人托付給李汶照顧。
哦,這裡說笑了,賈良不會是這麼小肚雞腸的人。
“嫂子,兄長的打算已經告訴我了。我也知道當今天下局勢複雜,你們就好好地在陽翟這個地方住吧!”李汶帶着微笑說。
他的夫人也幫襯着說,“王姐姐,到時我們閑暇時多聚聚,自從我來到這後,我也沒什麼人一起聊聊天。”
王氏也笑意晏晏地答應道,“好的好的。”
“就是不知這附近有什麼私塾?我們家兩個~”王氏皺起了眉頭。
李汶的夫人,拿起了手絹,笑着說:“我還以為有什麼大事呢?我家也有個潑猴要上學呢!到時讓你們家兩個和我們家那個一起作伴好了。正好司馬公正在這邊隐居,順帶開了一個私塾打發時間,讓孩子們都去那試試?”
王氏聽到她的話語,心下不愁了,皺起的眉頭也舒展了。
王樂知一行人使錢在陽翟這個地方買了個小院子,當然臨時起意買院子不免被中人當冤大頭,但看在當地縣令李汶和自己家的身份的情況下,中人也沒有太過分,王樂知他們也就沒太在意。
上京,薛峤帶着仆人把他的父母和其他族人埋葬在上京旁的瑤山上。
這天,薛峤換下了甲衣,在家人的服侍下穿上了麻衣,頭上也紮着白帶。由于薛峤在宦官和天子聯手的叛亂的關鍵時刻站隊了劉太後,劉太後重新奪權後,給薛氏一族平了反,這才讓薛峤能給一族人收屍埋葬,順便把他姑母的墳墓也遷到了這瑤山。
上京是被四周山脈環繞的盆地地形,周圍的群山統稱為瑤山。不少在上京因公死亡的人,或因家族的發展,或因便利,被埋葬在瑤山上。陳友良名義上的父親和母親就被埋葬在瑤山,這就方便結廬而居的陳友良在給父母守孝的同時,關注上京風雲,他們就是前者。至于後者就是家裡實在拮據,負擔不起落葉歸根的花費,埋葬在瑤山就是美名其曰——陪伴天子。死去的天子皇陵也有幾個是存在于瑤山之中。
薛峤穿着單薄的麻衣站在山崗上,看着新收的仆從把這座小山上挖的滿是小坑的景象,他眼眶濕潤起來。夏日山間的風不似外間那麼炎熱幹燥,吹得身着單衣的薛峤打了一個寒戰。
“要寫墓碑了,郎君要過來看看嗎?”仆從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到薛峤身邊,問道。
薛峤扶着他的劍,跟着說話的仆從走到那塊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