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口一個周少俠,柳折微微皺了眉頭,加重了聲音,“鐘大人,叫我柳掌櫃即可。”
鐘九崖眨眨眼,識相改口,“柳掌櫃。”
此人向來一肚子壞水,柳折不想和他再扯,“鐘大人,還請直說,為何來此?”
鐘九崖依然笑着,隻是湊近他低聲道:“柳掌櫃放心,不是那位讓我來的。”
說着,他還朝上拱了拱手,口中那位是誰,雙方不言自明。
而後,鐘九崖向後直起身,繼續道:“我是來抓賊的。”
柳折涼涼道:“我們都是良民,何來的賊?”
“良民?”鐘九崖被他這話驚了驚,随即又聳聳肩,“那得審過才知道。”
柳折橫他一眼,“審誰?”
“你們啊。”鐘九崖理所當然道。
“非得審?”
“非得審。”
……
白采采隻是區區江湖人士,柳折惹得起,可鐘九崖背後還有那個人,他惹不起,也不想惹。
“行。”
既然鐘九崖送上門來,柳折也不必客氣。
他一甩袖,吩咐站在身旁的趙豐年,“給這位大人上最好的茶,最貴的菜。”
鐘九崖聽出他這是借故出氣,倒也不在意,隻是有點好奇,“最好的酒呢?”
柳折瞥他一眼,似笑非笑道:“鐘大人,喝酒誤事。”
鐘九崖:“……”
趙豐年下去廚房傳菜,剩餘三人又拉着柳折躲到圓桌旁。
孫子喻遙遙地瞪鐘九崖好幾眼,才開口道:“掌櫃的,那人什麼來頭?”
他敢問,柳折倒不知道怎麼答,思索半晌,隻囫囵答道:“京城裡一個抓賊的官。”
孫子喻撇撇嘴,不忿道:“京城裡的大人物就是不講理,見面先往别人傷口上撒鹽。”
“就是,”江青田咬牙道,“我估計也就是年大哥剛來沒多久,不然也被他揭了個底朝天。”
孫子喻不屑道:“年大哥就是個普通農戶,哪來什麼底細。我估摸着,他是沒話可說,才略過年大哥不提的。”
柳折細細聽着,聞言一怔,問道:“他刻意略過了趙豐年?”
鐘九崖此人心思缜密,一根繡花針掉在地上他都能查出這根針的前世今生。
趙豐年來客棧時間也有月餘,他怎會逃過鐘九崖的探查?
江青田倒是沒想那麼多,答道:“不是刻意吧,興許是沒看見,當時年大哥在另外一頭招呼客人呢。”
“一個普通農戶有什麼可查的,他喪心病狂?”孫子喻見縫插針說壞話,又戳戳柳折道,“不過掌櫃的,他來做什麼的?”
孫子喻這話也不無道理,真要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平民,鐘九崖應該也是不會給予太多眼色。
暗暗壓下心中疑慮,柳折搖了搖頭,“他說來查案,估計又是那秘籍失竊案。”
最近聽江青田不停念叨,又來不少人輪番念叨,孫子喻覺得自己耳朵都要起繭子了,不耐煩道:“他也覺得秘籍在我們這?”
柳折再搖頭,“不知,他隻說要審。”
江青田蔫了,“那得折騰到幾時,我們還能吃上飯嗎?”
“無妨。”柳折難得地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他要審,便讓他審。”
*
是夜。
為了配合鐘九崖這位大官的臨時審理,青石客棧提早了一個時辰打烊。
柳折專門給他開了一間最貴的上房,再上幾碟平時比平時貴五倍價格的花生米和核桃酥,狠狠地坑足了客棧半個月的收入。
鐘九崖的審理倒也像模像樣,客棧六人每個人輪流進房,接受他的單獨審問。
從孫子喻到江青田,到何晏再到趙豐年,每個人出來後都說鐘九崖問他們的問題大同小異,無非就是從哪來到哪去的瑣事,再問了問秘籍失竊時他們都在哪裡。
全都是些毫無意義的廢話,柳折皺眉,擡手推門進房。
可一進門,他就頓住了腳步。
房内,鐘九崖坐在桌旁,桌上花生米核桃酥空了大半,旁邊還多出來一堆空的瓜子殼。
見他神情複雜,鐘九崖主動解釋道:“江青田吃的。”
……
不猜也知道。
柳折冷着臉落座,開門見山道:“鐘大人,若是還問些無謂問題我便出去了,那些事你自己都能查到,費心思問我們做什麼。”
“柳掌櫃不愧是個聰明人。”鐘九崖放下手中茶杯,點頭道,“不過查案是真的,找人也是真的。”
柳折一拍桌,不耐煩道:“知道了,車轱辘話說了一整天,找誰倒是直說。”
鐘九崖以往見他,他總是冷冷地站在那人身後,臉上沒什麼表情,像個隔絕人世的冰疙瘩。
可看他如今鮮活不少,鐘九崖也忍不住起了幾分打趣的心思,刻意繞開了話題,“柳歸雲來這也有三四年了吧。”
柳折擡眼看他,涼涼道:“提他做什麼?”
“沒什麼,”鐘九崖聳聳肩,“下一個要審的就是柳歸雲,提前了解一下。”
聞言,柳折猝然間抽出竹笛,指向他,冷聲道:“鐘九崖,我警告你,适可而止。”
“……”怎麼還是這種脾氣。
鐘九崖幹笑着推開那支笛子,“每個人都審,不能唯獨少他一人,不大合适。”
“他不會說話,你審個什麼?”柳折冷哼一聲,算是接受了他的解釋,收起竹笛。
“不是會寫字嘛。”鐘九崖喝一口熱茶壓驚,随口道,“短歌行我也看過,寫得不錯。”
……
鐘九崖再度推開眼前近在咫尺的竹笛,不敢再逗,正色道:“陶安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