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陽城以牡丹聞名,無論男女老少皆愛花,身上穿着必有一件帶花紋樣的制品。
城内有祥雲客棧,店内花團錦簇,滿溢芬芳。
江青田一腳踏入祥雲客棧店門,仰着頭左顧右盼,感歎道:“城裡的客棧就是不一樣,比我們那好多了。”
孫子喻在他後腳進門,一聽見這話就不樂意了,叫嚣道:“怎麼說話的,我的客棧雖然破,雖然小,雖然舊,但也是百年老店,是我爹的傳承!”
紀泯擡手拍他的背,安撫道:“反正也已賣了,子喻别生氣。”
孫子喻:“……”這是幫腔還是添亂。
江青田不理會他們,将包袱放到桌上後,又湊到櫃台前研究客棧裡的酒,好奇道:“掌櫃,你們這最貴的酒要多少銀子?”
掌櫃笑着沖他伸出三根手指,“三兩。”
江青田眨眨眼,“一壇?”
掌櫃搖頭,“一壺。”
……
江青田震撼後退,擡手撫着下巴,對着掌櫃身後那滿架的酒壇不住咋舌。
可祥雲客棧人來客往,哪裡有地方讓他後退。
沒走幾步,他就踩到别人腳趾,下一刻,便聽見那人的高聲驚叫。
江青田也吓了一跳,連忙回身,竟見是一位粉袍男子,頭上簪花搖曳,面容瑰麗。
男子被踩一下,竟頃刻間便紅了眼眶,擡手指向他,委屈道:“你這小子,為何倒退走路!”
江青田哪裡見過這番陣勢,連忙想要扶他,可自己手掌粗糙,又不敢多加觸碰,手忙腳亂一陣,隻好低頭讪讪道:“公子,對不住,我不是有意的。”
這一低頭,江青田又發現腳邊多了個包袱。猜想是男子方才掉落,便立時将包袱撿起,遞到男子面前,“公子,這是你的包袱嗎?”
男子表情一滞,又很快變回剛才那番要哭未哭的模樣。
他伸手進包裡一探,摸出來一支斷成兩節的碧玉簪花,更是渾身一震,臉上盡是傷心欲絕的表情。
他情緒轉得太快,江青田呆呆地看了他一會才反應過來,伸手扶着他到一旁空桌坐下,輕聲道:“公子,實在對不住,摔壞了你的東西。”
男子擺擺手,一低頭,竟要掩面哭泣。
江青田更是不知所措,正想再安慰他,身旁忽然傳來另一人的喝聲:“你把我們公子怎麼了!”
他擡頭看去,隻見一位家丁打扮的人站在男子身旁,怒目而視。
江青田抿抿嘴,站起身來,讷讷道:“我方才不小心撞到這位公子,好像還摔壞了他的東西,所以想詢問一下。”
家丁看一眼男子手裡的碧玉簪花,頓時也是大驚失色,跌落地上,高呼道:“老爺啊,奴才對不住您啊。”
他越喊越凄涼,喊得江青田心頭也是一顫又一顫。
孫子喻與紀泯也發現這邊情況有異,趕忙走過來,問道:“青田,發生什麼事了?”
江青田指了指自己,再指指粉袍男子,又把剛才和家丁說過的話再說一遍。
紀泯一聽他的話,再一看這二人表情,便知内裡情況,沒好氣地踢那家丁一腳,不耐煩道:“你們直說便是,要多少銀子?”
家丁哭聲一停,頓時站起身,開口道:“五……”
“五百兩。”
聞言,家丁也是怔了怔,緩緩偏頭看向那男子,幹笑道:“公子?”
男子不理他,兀自擡起頭來看向江青田,眼角帶淚,楚楚可憐,“這是我家祖祖輩輩傳下來的傳家之寶,我原本想着今日拿去當鋪典當,以解決家裡燃眉之急,沒曾想……”
說到此,他歎一口氣,擡手抹淚,“看在各位衣着樸素,隻給個五百兩,意思意思,便罷了。”
紀泯有些被他的不要臉震驚,正想開口趕人,卻聽江青田又坐到那男子身旁,柔聲道:“公子莫哭,我們賠你便是。”
二人皆被他吓一大跳,連忙拉他走開幾步,低聲道:“你瘋了?”
江青田搖頭道:“我摔壞了他東西,向他賠錢,天經地義。”
紀泯和他說不下去,隻好看向孫子喻,“他怎麼回事,鬼迷心竅?”
“我怎麼知道!”孫子喻白了他一眼,再拽了下江青田,“平時看那麼多話本,如今怎麼别人演一下你就信?”
江青田愣了愣,疑惑道:“你們意思是,他是騙子?”
二人連連點頭。
“可是,”江青田悄悄回頭看那男子一眼,“他長那麼好看,不像騙子。”
孫子喻:“……”
紀泯伸手扶住快被他氣得倒地的孫子喻,問道:“就算他不是騙子,我們哪來的五百兩?”
江青田搖搖頭,一拍胸脯,豪邁道:“一人做事一人當,怎能讓你們還!”
孫子喻剛緩過來幾分,聽見這話,又要白眼一翻,暈厥過去。
紀泯拿他沒辦法,“就算你還,你又哪來的五百兩?”
……
江青田一副如夢初醒的模樣,“是啊,我也沒有五百兩。”
紀泯心力交瘁,将這一傻一昏安置到桌旁,徑直向男子那邊走去。一坐到男子身旁,他直接開門見山,“你我同道中人,實在些,開個價。”
男子見他直白,幹脆也收了那副作态,沖他莞爾一笑,“五百兩,一分都不能少。”
紀泯眉頭一皺,霎那間,一支筷子已不動聲色地頂到男子腰側,冷冷道:“爺爺與你好好說話,你還敢在此漫天要價,活膩了?”
男子面上毫無懼色,隻再壓低些聲音,“兄台,在下夏百川,出來混口飯吃,給個薄面。”
紀泯瞪他一眼,“五百兩夠你吃八輩子飯了,莫說廢話。”
夏百川見他無真心傷人意思,便更加坦然,“明日一到,無論有無銀子,我都絕不再糾纏。”
紀泯皺眉,“你究竟想如何?”
夏百川向他抛了個媚眼,“兄台放心,我絕無其他用意。”
紀泯看不下去,起身便走,扔下一句,“别眨了,你也沒我好看。”
夏百川:“……”
回到孫子喻這邊,紀泯湊到他耳邊與他交代了夏百川剛才的話,孫子喻的眉頭也頓時皺起,“他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紀泯搖搖頭,“不知,但有我在,諒他也不敢對你們如何。”
他們說完,擡頭一看,卻見江青田不知怎的又蹭了過去,與夏百川交談幾句後又小跑回來,面帶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