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将至,在歲節來臨前,太學的學子們一改往日懈怠散漫的态度,個個都鉚足了勁地學習,但有一人卻與衆學子的步伐背道而馳。
三日時光轉瞬即逝,等權無心再次出現在課舍内時,卻被人告知殷卯和薛禮已經轉去了中舍。
授課博士前腳剛走,權無心後腳便出了門,急沖沖地朝中舍走去,可還未等他踏進門檻,視線便被學堂内的場景牢牢鎖住。
司卿正手執書卷,神情柔和,耐着性子為對面的少年講經解意,而薛禮則乖巧地将頭枕在書案上,專注地聆聽着,還時不時提出疑問。
權無心不禁加快了步伐,幾個大步便走到司卿身旁,他用力壓下心頭的起伏,出聲問道:“表哥,你何時同薛禮這般要好了?”
沒聽到想要的答案,少年俯下身去,雙手撐着書案,緊緊盯着眼前盤腿而坐的青衫男子。
身旁的薛禮發出濃濃的鼻音,朝他挑了挑眉,接過話頭:“就在你停學的那三日。”
“誰問你了?”
權無心冷冷瞥了一眼坐在司卿右側的薛禮,心底逐漸升騰起不快的情緒,薛禮的話像粘液一般粘住了他紛繁複雜的思緒。
少年是個固執的,見司卿久久不語,直接扒着書案蹲了下去,八尺高的個頭忽地縮成一團,怎麼看都覺得怪異。
特别是,這個将自己團成團的少年郎還用一種可憐巴巴的眼神盯着司卿,好似她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
司卿握着書冊的手指緩緩向内收攏,視線移至少年擰得不像樣子的眉眼間,說出的話不帶半分溫度:“世子管得是否太過了些?”
她想結交何人,難道還要先詢問過他的意見?
莫說是他,就算是師尊也不曾這樣約束過她。
權無心的嘴角微微下垂,弧度異常明顯,長睫潤濕,可他還是執拗地問道:“表哥,我隻是想知道,你為何會跟着他一同轉來此處?”
面對少年的不依不饒,司卿不悅地蹙了蹙眉,眼底愠色漸濃,卻在觸及少年泛紅的眼角時,瞬間消散。
司卿不自覺地抿起唇,原本輕蹙的眉心也攏得更緊了。
在她看來,身為男子自當堅韌,實在想像不出,‘脆弱敏感’這幾個字竟會在一個少年郎的身上體現得淋漓盡緻。
近日,世子眼眶泛紅的次數是多了些。
司卿輕咳兩聲,放緩了語氣:“世子不用過于擔心,我是自願轉到此處的,與阿禮無關。”
話音落下,周遭的空氣像是凝固了一般,權無心的表情一僵,看向司卿的眼神也越發的怪異。
他低聲喃喃道:“阿禮?”
司卿對薛禮的稱呼太過親昵,那聲‘阿禮’讓他心底有種說不出的滋味,倒真是他多管閑事了。
可殘存的理智讓他不能坐視不管,聽說薛禮私底下行事龌龊不堪,是個實足的變态,他不能任由表哥陷入那不見天日的深淵之中!
于是,權無心将心頭那團亂麻囫囵個藏了起來,待神色恢複如常才站起身來,壓低嗓音朝司卿說道:“表哥,借一步說話。”
司卿沒有拒絕,起身跟着權無心出了課舍。
片刻後,兩人緩步行至一處僻靜的地界,權無心環顧四周,這裡除了他們兩人以外,就隻有不遠處的那一小片黃中透着綠的荊竹叢。
“表哥,不是我非要多管閑事,而是薛禮此人喜好男風,是個十足的變态。”
“喜好男風?”司卿朱唇輕啟,那雙蒙了霧霭的眸子中像是有微光閃過,她一改往日淡漠,饒有興緻地盯着少年:“哦?世子可是親眼見過?還是說——你與他曾經……”
權無心忙擺了擺手,當即否定道:“我自然沒見過,再說了,小爺我是直的,和那個變态沒半點關系。但我院内灑掃的下人有個親戚在薛府當差,他曾經看見薛禮進了南風館,再出來時已經醉得不行,還是讓人給背上馬車的。”
“是嗎?我怎麼沒看出來。”司卿挑了挑眉,眼含詫異,目光從荊竹的空隙中穿過,直直掠向斜倚着門框旁的白衣少年。
少年的眼眸如同山間清澈的溪流,純淨澄澈,身前的衣襟微微敞開,隻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頸,透着一抹青澀與稚嫩。
兩人目光透過荊竹林方将相遇時,少年唇角微微上揚,笑意純粹,幹淨得如同未經雕琢的璞玉。
見狀,司卿眉心輕舒,語氣多了幾分笃定:“許是世子想多了,依我看,薛禮雖行事乖張,但心性純良,不像是那種亂來的人。”
權無心偏頭瞥了一眼門旁正淺笑着的少年郎,緊皺的眉宇瞬間擰成了一個疙瘩:“表哥,我所言句句屬實,薛禮他真是個斷袖。你可不要被他的外表所迷惑,裡面指不定爛成什麼樣了,他這種人……”
“世子!”
司卿面色驟冷,嗓音如同冬日裡的寒風,呼嘯而來,不留一絲暖意,“無憑無據不得随意诋毀旁人,以往的聖賢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還是說,你與薛禮本有私怨,才會對他抱有如此大的惡意。”